“今日聽曲兒的客人都能抓彩,你能抓到就有。”
“抓不到怎麼辦?”
“那就改天送你。”
這生意對賀桃來說穩賺不賠。
有這句話保底,賀桃對抓彩産生了強烈的興趣,“除了磨喝樂,還有其他彩頭?”
“交子,銀塊,臘肉玉器之類的,什麼都有。”
賀桃坐不住了,她吃了一塊桌上的糕點,和盛徹打了聲招呼,往外走。
賀桃走的時候,記得好好地替盛徹關上門。
盛徹出神的盯着門看了小半晌,熄了蠟燭起身。
青竹剛扣上門闩就看見盛徹從屋裡走出來。
“郎君怎麼出來了?是要換茶嗎?”
“不是,我出去透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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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桃老實坐着聽了一會兒的曲,就看見一個抱着紅色彩箱的夥計走到他們這桌跟前。
賀煜和陳銘生都抓的“乞巧節快樂”,陳喜的運氣不錯,抓到了松江鲈魚這個菜肴的贈送。
賀桃最後一個抓彩。
夥計熱情親切的要替她看彩,賀桃正好緊張得不敢看,半點猶豫沒有的,把彩紙遞給他。
夥計看了眼,面上多了幾分驚訝,“娘子可是好運氣,是我們店出品的磨喝樂。”
“... ...”賀桃一下反應過來,笑盈盈的道了謝。
“娘子,我們店鋪的磨喝樂樣式挺多的,您要不要親自選選?”
賀桃先瞧了賀煜一眼,然後期待的點了下腦袋。
她就聽了一首完整的曲兒,又離了席,跟着夥計往樓上走。
賀桃不意外在樓上瞧見等着她的盛徹。
她湊近,眼睛彎彎,态度神秘兮兮,“你這是黑箱操作。”
“你還懂黑箱,挺不錯的。”盛徹一副非常理虧的樣子,“不然,取消?”
“...,那倒不必。”
樊樓内部是環形的構造,不管從一樓二樓三樓都能夠視野開闊的看見搭建在最低層堂廳中間的藝妓表演舞台。
因為乞巧節的緣故,三樓并沒有坐人,走廊上隔一步就挂着一隻磨喝樂烘托氛圍。
賀桃仰着腦袋挨着挨着看,一時半會兒拿不定選那隻的主意。
盛徹走在稍内側,從下往上根本瞧不見。
他跟着走,掃了眼樓下三面坐着人的方桌,狀似無意的開口道:“怎麼和陳銘生一道來聽曲?”
賀桃糾正道:“還有他妹妹,四個人一起的。”
“所以?”
“在路上碰見了,所以就一起逛着玩。”賀桃指了指用紅繩紮着丸子頭的土偶,“我想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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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桃不在,陳喜就有些坐不住,仰着腦袋想看賀桃走到哪裡去了。
陳銘生打量她表情,輕聲問到:“姐兒想不想要一隻磨喝樂?”
陳喜鈍鈍的思考了片刻,“可是我沒有抓到這個彩頭。”
“沒抽到,買就是。”陳銘生擡了擡下巴,“跟着去挑一隻。”
陳喜扭捏的抿了個笑,帶着婢女往樓上去。
她上樓沒瞧見賀桃,一眼就看見倚靠在柱邊的盛徹。
盛徹身材颀長,表情有些冷,站在光影交界處,顯得不怎麼好接近。
不過,他長得好看,這種冷淡的氣質并不讓人生厭,而是不自覺讓人呼吸急促。
察覺到熱切的打量,盛徹擡起眼睑,對上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盛徹瞧了一眼就完全沒興趣的垂了眼睑,若有所思的玩着手裡的黃蠟玩具。
陳喜是特别害羞的性子,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指了指被盛徹放手裡的鴛,“我認識的小娘子也買了這個模樣的水上浮。”
也不知道捕捉到哪個字眼,盛徹屈尊降貴的又擡了下眼,從衣裳顔色上勉強對上陳喜的身份。
他眸子黑得純粹,讓人看不清楚情緒,聲調散漫拖沓,“是嗎...”
陳喜雙頰發紅,絞盡腦汁找話題,“是的,我哥可喜歡這個小娘子了,催着我母親去說親了。”
盛徹耷着眼皮,不近人情的氣質裡多了幾分攝人的戾氣。
他沒說話,甚至沒有再擡眼看陳喜一下,轉身走了。
盛徹一走,陳喜就有些魂不守舍。她随意挑了一隻磨喝樂,回了座位,遲鈍的發現賀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
“娘子,我剛上樓沒碰見你。”
“我走的另外一邊下來。”
陳喜張嘴想要分享剛見的郎君,後又覺着羞澀,忍住,郁郁不樂的坐在桌邊。
賀桃目光遲疑在她面上頓了片刻,而後移開,看向表演台。
賀桃玩得盡了興,回家時已經快要子時。
賀瑩那邊還在人進人出,沒個停歇。
賀桃忍住上漫的困意,向賀煜求個安心,“沒事吧?”
賀煜露出安撫的笑,“孩子雖然沒了,但太醫館的人醫術高超,能保住大人的。”
他目光溫和的落在賀桃面上,拍了拍她的頭,“今個也累了,好好睡一覺,明個早上就沒事了。”
賀桃知道賀瑩不太喜歡她,沒強行要去附近看了究竟。
她老實點了頭,回了自己小院。
賀桃确實玩困了,她簡單沐浴後,沾枕頭就睡了。
第二日一早,她按着平日作息醒了。
春秀聽到聲響進屋,墊了一個枕頭在賀桃腰後,“娘子可以再睡一陣,早上陳婆子來過了,說是今個不用去前面堂廳用飯。”
賀桃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額頭,沒生病。
春秀遞上一杯溫水。
賀桃抿了小半杯潤喉。
春秀在賀桃茫然的視線裡,輕輕開了口,“二姐兒寅時将孩子落了,大娘子和老爺一夜沒睡,該是沒胃口沒心情用飯,所以差婆子來講。”
賀桃眸底情緒慢慢變得清明。
她動作慢吞的喝掉剩下一半溫水,遲疑了一會兒,開口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春秀将喝空的杯子拿走,回到:“說是個男孩。”
賀桃像一隻蝸牛縮回被窩裡,“我多睡半個時辰,待會兒喊我,我要替小孩抄經祈福。”
春秀應聲,将床幔籠好,擋住漸漸亮堂起來的晨光。
賀桃真的隻睡了半個時辰就起來了。
她梳好頭,淨了手,誠心誠意的坐到書桌前抄經。
賀桃抄了兩個時辰的經,坐到飯桌前用中飯,她稍微在院子裡走了兩圈,也沒午休,下午繼續照抄佛經。
直到太陽落山,賀桃才完完整整的抄完了一卷經。
賀桃将佛經晾幹,用紅綢帶系起來,卷放到桌一側。
她腦子放空,單手撐着下巴,視線沒焦點的落在半空中,一邊清洗毛筆。
黑墨在洗硯裡暈開,像是雲霧缭繞的黛色山巒。
春秀突然慌慌張張跑進屋,喊了賀桃。
賀桃手裡還在一下沒一下的洗着墨筆,根本沒聽到春秀的呼喚。
春秀跑到她跟前,聲音重重的又喊了一聲。
賀桃這才反應過來,焦點聚攏,“怎麼了?”問完,賀桃下意識的猜了一句,“二姐兒那邊出事了?”
“不是,是娘子你出事了。”
賀桃看了眼剛洗幹淨的筆以及剛抄完的佛經,不明白自己怎麼出事了。
春秀歇了口氣,平息住慌亂的情緒,“外面在傳各種不像樣的閑話。”
賀桃一頭霧水的歪了下頭,臉蛋在昏暗的光線裡白得發光。
春秀:“還說二姐兒婚事不順,三娘子你私底下不知道笑話了多少回?”
賀桃有些茫然:“我?”
春秀:“還有人在說是娘子說話陰陽怪氣的氣人,讓二姐兒郁結于心,才落了孩子。”
賀桃更茫然了,伸手指指了指自己,“是說我?”
春秀急得額頭發汗,手緊張的直搓衣裳,“還有更過分的話在亂傳,說什麼娘子看不慣二姐兒,将她推到水裡,想要淹死她,隻是沒成功。...娘子,這是怎麼回事?”
賀桃哪裡會知道怎麼回事。
她将毛筆挂回筆架上,反過來安慰春秀,“沒關系,不用管,反正假的也成不了真。”
春秀在賀桃的影響下,慢慢鎮定下來。
她遲疑了一陣,吞吞吐吐開口,“當時二姐兒落水也說是娘子推的,這是不是她...”
賀桃:“姐兒近些日子哪裡有這個心思和精力幹這個...”
春秀:“可是除了她也沒旁的人。”
賀桃也想不出個因為所以,把事情放到一邊,讓春秀把抄好的佛經給陳婉送去。
陳婉大概也是知道了外面胡亂傳的謠言,囑咐賀桃這兩日不要出門,待事情平息下來再說。
賀桃有些可惜乞巧節當日沒法出門,不過她很擅長自個兒消磨時間。
賀桃将沒送出手的鴦和之前寺廟買的兔子老虎泥娃并排放在一起,另外,不嫌麻煩的将盛徹那裡拿來的磨喝樂綁挂在窗沿下,自己給自己創造出來了乞巧節的氛圍。
關于賀桃不好的傳言是無根之萍,陳婉本以為幾日就消減下去了,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謠言越傳越厲害,汴京裡稍微有頭有面的人物都知道賀桃狹隘不容人的性子。
賀桃被亂七八糟的流言纏身,盛徹倒是有了好事發生,他參加了秋闱,結果還算可以,榮登皇榜,有了個進士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