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美人落胎之後,陛下年事已高,本已不盼子嗣。如今邵美人有孕,無論誕下皇子還是公主,定然都是陛下最寵愛最愛護的孩子。
身後忽然靜下來,藍蕊扭頭看尤清音,做了噓聲手勢:“這些話,我隻同你在這院裡說,萬不可出去胡說。”
尤清音點點頭:“藍蕊姐姐放心,外頭我也不認識誰,不會亂說的。”
藍蕊繼續洗衣服,院裡春日正好,卧房中安安靜靜,尤清音悄悄趴在窗戶邊往裡看,瞧着阿姐睡得安穩,沒敢進去打擾,繼續在院裡閑坐。
繞過了邵美人和王昭儀的話頭,兩人又斷斷續續聊了好一會兒,也不知從哪兒開始就聊到了春日宴。
尤清音心裡對春日宴還是有些好奇的,說不上是好奇春日宴本身,還是好奇阿姐為何會在春日宴上對衛勉一見鐘情,更或者是......
尤清音在心裡悄悄想:那個人,真的敢赢王爺嗎?
耳朵邊藍蕊的聲音還在響,尤清音聽見她說話,說若是想看春日宴,她有門路可以偷偷去看。
尤清音狐疑看她,卻聽她嗤笑一聲道:“宮裡處處嚴處處漏,清思殿連着毬場,那麼大片地方,想去看看有什麼難的?”
尤清音心裡還是有些猶豫,一是擔憂自己跑出去,阿姐一人在房中不安心,二是......
她在想,若是這一回,衛勉沒有上場呢?
能上春日宴毬場的都是王公貴族,衛勉再有前途,現下也不過隻是龍武軍司戈,正八品下的官階,照理來說是上不了馬球場的。
阿姐見他那一次,是他恰好被幽王點到上場。這一回,還會有這種巧合嗎?
巧合這種事兒,誰也說不準。可若是因着害怕沒有便放棄,那巧合即便發生,也算不得巧合了。
而是,錯過。
入夜,尤清音服侍阿姐用過湯藥,又陪她在床前說了一小會兒話,等摸着阿姐身子在湯藥作用下漸漸暖了一點,才出去讓藍蕊幫自己提了桶熱水到卧房,跟着又端了一盆涼水放在旁邊,隻倒了一點點涼水混在熱水裡,取了帕子泡進去。
那水桶老沉,藍蕊累的直不起腰,扶着腰看她動作,大為震驚:“這可是剛剛燒開的水,你隻放這麼點涼水,燙壞了娘子怎麼辦?”
阿姐如今病況,尤清音不曾講給藍蕊聽,聽她這話忙笑着趕她出去:“姐姐放心吧,我一會兒就把這涼水都加進去。”
春日夜短,尤清音替阿姐擦身子的動作比之前快了不少,一來是想着早些擦完,能讓阿姐多睡會兒。
二來則是......
也是因着近日用水越來越燙,她吃疼又不敢表露,隻能動作麻利快些擦完。
俞思體面,有尤清音每日替她擦拭身體,即便病中也一直幹幹淨淨。隻是不能常洗頭,每隔幾日,尤清音才敢用泡了姜片的溫水替她洗一回。
等到擦完上半身,尤清音十根手指都已燙紅,捏着帕子低頭去洗,忽聽阿姐開口,聲音很小,“明日,幫我穿上那身衣裳吧。”
尤清音手在水裡,正被燙的龇牙咧嘴,聽阿姐說話,松了帕子攥緊手擡頭看她,說話帶了點咬牙切齒:“阿姐是、是說哪件衣裳?”
俞思的目光看向衣箱,尤清音領會,“是阿姐入宮那身衣裳?”
俞思微微點頭,想笑卻沒笑出來。尤清音應下,從熱水裡撈出帕子,十根手指彈跳着将水擰幹,整隻手像被火燒的豬蹄。
帕子滾燙,貼到俞思身上卻像失了溫度,都不能将她嬌嫩單薄的皮膚燙紅。尤清音的手隔着帕子,在她過分纖細的腿上撫過,落在膝上時,掌心已能将她骨節形狀清晰感知。
心裡有話,卻怕一開口就會落淚。尤清音抿唇,沉默地将她雙腿擦拭幹淨。桶裡燙水慢慢涼下去,尤清音将帕子丢進去,替阿姐蓋好被子,起身正要松了銀鈎放下床帏,卻聽阿姐說了話。
她聲音太輕,尤清音跪下去貼近她。
俞思氣聲:“明日,是春日宴。”
“是,明日便是春日宴。”
這場宮宴,行雲閣不在受邀之列。想來整座後宮,也隻有行雲閣被落下了。
“阿音。”
聽見阿姐喚自己,尤清音忙應她:“阿姐想說什麼?”
她的耳朵貼在俞思唇邊,聽她慢慢說話。
俞思仰面躺在床上,一句話就用盡了力氣:“明日,去後苑替、替我摘一株花吧。”
心裡一時堵得慌,像被人拔去喉舌,痛與幹涸襲來,讓她不能言語。
半晌,尤清音才擠出個笑:“阿姐放心,我定把後院最好看的花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