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心愉隻覺二樓越來越擁擠，現在下樓都要用腳跨過一堆雜物，有天晚上燈泡壞掉，她險些被絆一跤摔倒。

爺爺奶奶房子是幾十年前奶奶剛到此地做些生意修建的自建房，樓梯設計極其不規格，高低錯落不一緻，就是亮着燈不注意都會摔跤。

“喂，”心悅語氣不善地說，“怎麼不和他們說清楚，那麼曲折樓梯晚上還節約電開燈，非要摔死人不可。”

心愉笑笑說：“這房子年齡比汪明娜還大，都沒摔死過人，信我心悅，一定有人提出過，但這是老太太房子，她不摔倒，沒人敢多嘴。”

還有就是要摔死早摔死了，汪明娜在懷着她四個月時在樓梯上摔了一跤，腳都崴了，孩子還沒事，心愉也不知是該感慨自己堅強還是命賤？

心悅說：“老太太住一樓怎麼摔倒？”

受困擾的不止心愉一人，接送孩子任務是汪明娜的，關文康看股票可以一個星期也不下一次樓。

沒多久，汪明娜又摔了，還是崴腳，躺在床上向丈夫抱怨，“你媽絕對是故意的，以前怎麼沒那麼多東西，現在直接把二樓當雜物間用，我看就是想把我們逼出去。”

關文康幽默，“不是還有三樓嗎？你腳好了，收拾收拾我們搬到三樓去，老人總不會比我們壯年更經得住折騰吧？”

心愉看着汪明娜一張臉氣得像豬肝。

接送孩子任務落到關文康手裡，他才懶得伺候，給足心愉錢，讓她和小雲每日打出租車來回學校。

汪明娜腿腳不便，做不了飯，關文康大手一揮，甩出張張百元大鈔讓心愉和小雲想辦法外面解決。

小雲十分羨慕，她父母不愛給她錢，怕女兒學壞，小雲說：“你爸爸真好。”

真是這樣嗎？心愉看着小雲豔羨表情，懷疑自我，難道是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心愉每日中午在外面和小雲飽餐一頓後總不忘叫老闆另做一份打包給回來給父母。

汪明娜不陰不陽說：“他對你倒是大方。”

心愉笑：“也許這段時間股市行情不錯。”

汪明娜看着她臉震驚，像是不認識日日相見的女兒，她不信心愉還有這樣幽默感，良久她說：“我還以為你真是啞巴。”

這下心愉又不說話了，她也有氣，汪明娜這張出口就非要傷人的嘴，才應該永遠閉上，做個啞巴！

崴腳比起骨折，未傷及筋骨，無需修養一百天，汪明娜很快好起來，但關文康好似反射弧特别長，他依然給心愉原來一樣多錢，可汪明娜反應快，像絕大多數大人一樣她收繳全部。

她是行動派，才不耐煩學同齡父母編排謊言：“我替你存起來，以後用。”

有心愉給她打下手，兩人很快把東西收拾好搬到三樓，至于關文康他隻負責把自己電腦安裝好，然後翹着腳坐享其成。

“心悅，我十分搞不懂，為什麼日子過得像打遊擊戰。”

心悅樂觀地說：“這是好事，說明抗戰即将結束，解放未來可期。”

汪明娜也不是心甘情願忍氣吞聲的主，她借着收拾名義，把老太太故意堆到二樓的雜物全部清理出去，還付了幾百元叫皮卡司機扔到垃圾場。

老太太氣得破口大罵，平日走路都靠一根拐杖拄着的人，暴跳如雷地罵她是敗家的喪門星。

汪明娜早已做好準備，她反唇相譏，“什麼鍋配什麼蓋，我當初進你們家門，一分彩禮錢沒有，便宜無好貨，更何況免費的？”

老太太有四個兒媳婦，四個都曾經在剛成家時和不争氣的丈夫們寄居在她家過。

在汪明娜之前，另外三個早就因她古怪刻薄脾氣，鬧着離婚風險也要搬出去。

做兒媳婦的多了，大多都會處成敵人，可一旦面對的是個吝啬古怪的惡婆婆時，她們可以即刻像面對共同敵人般團結一緻，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汪明娜另外三個異性姐妹聽聞還有人能将老太太氣到這種地步，不禁紛紛叫好。

汪明娜一時忙碌起來，她們相約出門。

心愉想，這些做兒媳的還算有良心，沒有登門入室地進老太太房子裡搬弄老人是非。

可一時心愉又覺得老太太活該，四個兒媳沒一個她肯幫兒子出嫁妝錢，恨不得媳婦娘家人都自帶豐厚妝奁，她與兒子都能樂享其成。

四伯母娘家是農村人苦出來的，有次親家上門背着背簍，送些自家種的新鮮菜給她，老太太表面客氣，趁親家離開時，竟然上手翻看背簍裡有無從自家帶出去的東西，嘴上還故作體諒地說：“我看看親家你背得重不重。”

“心悅，長大真不是件好事，社會像太上老君煉丹爐，把人眼煉成一雙火眼金睛，妖精妖怪再喬裝打扮像人都可看見醜陋本相。”

“心愉，”心悅長長地歎口氣說，“這不該是自你口中說出的話，請記住你還是未滿十二歲兒童，你需盡情享受童年樂趣，一個人的童年該是一生中最快樂時光，後半生若不如意，皆須靠它療愈。”

心愉卻搖搖頭，“我隻希望這段日子是我人生最糟糕日子，熬過來，我以後可以活得輕松些。”

心悅不禁為好友難過，怎樣的現實生活會讓一個兒童用“活”、“熬”這種字眼來形容生活？

“心愉，你的窗口和别人大不相同，他們望出去是一片五彩斑斓，鳥語花香，而你卻像是灰暗一片。”

心愉累極，困倦地說：“我内心灰暗。”

“心愉！”

心愉擺擺手，示意自己要睡覺了，過會兒她又發出似夢呓聲音，“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舅舅家那間房間嗎？那個房間本就沒有窗戶。”

距過年還有兩三個月，心愉爺爺有自己制作臘肉習慣，他在天台有個搭建的磚棚，專門為每年制作臘肉準備。

老爺子多年經驗，這次也像往年那樣，俗語有雲，馬上摔死大膽漢，海裡淹死會水人，道理都是通用的，換成火同樣适用。

老爺子搭建的磚棚隔火，他也沒在意，熏臘肉耗時久，老太太身體又不好，，家裡灑掃庭除全歸他做，老爺子靈活利用時間去做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