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城市突然浮躁起來,配合着現在炎炎夏日,人人都躁動不安,摩拳擦掌,全部歸因于市,新聞報紙,大街小巷都讨論着牛市行情。
按理說心愉一個四年級小學生,每日家與學校兩點一線不應有太多感觸,可關文康在家裡整日在家盯着電腦看盤,偶爾她一瞥全是喜慶的紅色。
心愉幫課代表到辦公室收回老師批改的作業本,辦公室給老師們配置的電腦上同樣顯示的股市曲線圖,怪不得這段時間老師們尤其是男老師們,課程隻要還在進度之内,便一律自習。
課代表問心愉:“他們究竟在看什麼?我爸爸這段時間每天看着電腦,周末我想玩玩遊戲他都不讓。”
心愉搖頭,她父親同樣是把電腦桌當辦公桌坐,她媽則是麻将桌。
她心中總有不好預感,每天回到家要收拾關文康的外賣飯盒,要把髒衣服丢進洗衣機裡
陽台晾曬的衣服有次心愉試過,她故意不收回來,結果挂了整整一個星期,沒人理會,她隻得無奈自己動手。
這個家再這樣烏煙瘴氣下去,遲早會完蛋。
今晚上汪明娜要通宵鏖戰,她和關文康靜靜吃着盒飯,真難吃,油油膩膩,蔬菜看着鮮亮讓人有食欲,吃進去才發現全是油給它們上了層誘人的妝。
她看着關文康逐漸臃腫的腰腹,忍不住提醒,“爸,你還是少吃點,這些東西不健康。”
關文康不以為意,“那怎麼辦?你媽又不回來做飯,我怎麼辦?餓死?!”
心愉不說話了。
次日下午,心愉回家,看見關文康和汪明娜難得一起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放着一張紅色卡紙,看樣子像是請帖。
汪明娜率先開腔,“你初戀情人邀請我們去!”
語氣嘲諷,但情有可原,做妻子的面對丈夫初戀發來的請帖,你總不能要求人家面色平靜,無波無瀾吧?
如果她真能做到,那隻能說明她心裡根本沒你一席之地。
那張小小紅色卡片像有魔力般勾住關文康雙眼,心愉好奇是怎樣類型請帖?喜酒?滿月宴?
算了,算了,不管是哪種,也與關文康無關。
夜晚躺在床上,她忍不住和心悅說:“心悅,你以後會讓丈夫參加初戀情人邀請的宴席嗎?”
心悅也分外苦惱,“不讓去還沒見面,自己就先輸一頭,心裡難受,去了要是他雙眼緊緊追逐對方身影,輸給他媽就算了還要輸給他過去情人,更難受。”
心愉喟歎,“汪明娜真可憐。”
“這事吧,也怪男人,明目張膽地把請帖來回家來做什麼?要是真想看背着家裡老婆自己偷摸摸去解個眼饞不就行了,非要招搖撞市拿出來,攪得家裡不得安生。”
心悅話頭又一轉,她看事總把好壞兩方面看全,“不過去去也好,”心愉感受到黑暗中手背傳來心悅溫熱體溫,“說不定待他見到魂牽夢萦的初戀轉過頭來是和記憶裡不相容的臉,他也就不挂念了。”
淩晨她蹑手蹑腳從房間裡走到客廳,那張紅色請帖還放在茶幾上,月光下散發着鬼魅的誘惑。
心愉輕輕展開,請帖制作精緻優雅,足可見這對新人對婚禮的用心,照片裡的新娘子的臉很有氣質。
不是心愉偏袒汪明娜,這女子五官并不比汪明娜搭配得好,但總有種淡淡的書卷氣讓你不忍将雙眼挪開。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雙眼,難怪能讓見過它的男人念念不忘,誰會忘記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午夜夢回,那雙眼睛看向你,輕輕說,“還記得我嗎?”或者“你沒有忘記過我吧?”
簡直是攝人心魂!
心愉放回原位,朝房間走去,她卧室在二樓,樓梯間有個拐角處,剛走陰影處,她聽見有動靜從一樓衛生間傳來。
心愉靜靜伫立,自這個角度,她能居高臨下看見樓下一切。
出來的是關文康,他腳步朝房間走去,頓頓又定住,罪魁禍首還是那張紅色請帖。
茶幾上遙不可及的初戀情人,和房間裡真情實感的妻子,他還是選擇了過去的夢。
關文康手指不住地摩挲請帖表面,像撫摸一件珍寶,慘白月光自窗外照進,心愉在他臉上見到從未有過的柔情和珍視。
這樣神情,對妻子沒有,對女兒沒有,連對奶奶也沒有,這一刻心愉突然理解汪明娜平日神經質的行為,一個不被丈夫愛的女人,你還能多要求她什麼?
心愉逃進房間裡躲起來。
昨晚不知幾時睡的,眼袋下淡淡兩個黑眼圈,慶幸是周末用不着頂着一對熊貓眼去上課,不然鄰桌又要問她,“心愉,你這樣熬夜苦讀,小心睡眠不足,一輩子做侏儒。”
也許童言無忌,也許是借着玩笑流露心中真實想法,心愉不與他們計較,但也不想聽見這些不中聽話,不是每個人都像心悅,她在學校也益發沉默。
心愉聽見樓下有争執聲,她沒貿然下去,依舊站在昨夜的隐秘角落窺視。說是争執,說汪明娜單方面發洩更确切。
“你有沒有搞錯,我出錢拿給你送禮?”
心愉心尖一顫,這關文康是真過分了,完全簡直不把妻子放在眼裡。
關文康依舊一言不發,眼睛盯着那張方正請帖,此刻妻子如何撒波打滾他都可以視而不見,沒有一點尊重。
“你摸着你良心說話,我讓你出錢給我去參加舊情人婚禮,你願意嗎?張口六萬八,嫁進你們家連個自己窩都沒有,生個孩子十年了還寄人籬下!”
六萬八?心愉驚詫,如沒記錯,關文康每個月交給汪明娜的生活費都才五千塊,出手如此大方,這是要和新郎争鋒?
關文康終于發聲,“又不是不還給你,這一波漲完我連本帶利還你行不?“
說完,他撇過頭去,看都懶得看妻子一眼。
汪明娜諷刺他,“走在外面人家問我你老公做什麼,我是炒股,呵,别人都笑掙得幾套房了?我都沒臉說,我娘家人都說你是不務正業!”
“不務正業?”關文康音量提高,聽出來這四個字激怒他了,“不務正業你娘家人找你借錢做什麼?你有錢?不還是想轉個彎從兜裡掏?你哥那三萬塊就算心愉不住進他家一年,他就會還嗎?還有,天天坐在牌桌子上,那就務正業!”
汪明娜也不甘示弱,“我兄弟向你借三萬塊你記到現在,現在六萬八你說出手就出手,你覺得公平嗎?”
到底現在是掙得一點錢了,說話也響亮,換以前,心愉想,她絕不會這樣與丈夫針鋒相對。
“公平?”關文康氣笑了,“我供你吃供你穿,你跟我講公平?”
汪明娜瞬間矮了一截,她剛才還像貓應激一樣豎起的毛瞬間耷拉下來。
心愉想沖下去幫汪明娜說話:“别停啊,告訴他,你負責這個家的一切吃喝拉撒,憑什麼瞧不起你背後付出?”
但汪明娜漠然轉身從包裡拿出一張卡遞給關文康。
關文康接過手,也似有愧意,他說:“你帶着心愉出去買兩身衣服吧,我們一家人一起去。”
給一巴掌賞顆糖,剛才還吃我的穿我的就差沒把記賬本拿出來一分一厘算清楚,現在又說一家人,心愉今日看透她父親醜陋嘴臉。
“心悅,我無比迷惑,堂姐兒子出生時一坨粉團,吃飽喝足就滿足睡去,笑起來叫聲像隻小公雞,但上次見面她已開始埋怨,才四歲,小孩越來越調皮,偏不聽父母話,整日吵嚷,沒有一點嬰兒時乖巧影子,人是否會越長也讓人厭惡?”
“心愉,你意有所指,是誰?是否是你父親?”
“你很聰明。”
“心愉,”她歎息一聲,“世上又有多少人能避免自己長成小時厭惡樣子?”
“心悅,在很小時候,社會都給我們心中土壤種下最美妙種子,眼目所及一切宣傳都以兒童優先,這世上隻有兒童節,你可聽過成人節?這些宣傳遮蔽我們,讓我們誤以為自己可以長成最筆直白楊樹,但看看周圍多少大人是棵歪脖子?”
“心愉,也許他們并非長歪,種下的那顆種子其實隻是社會需要他們長成的樣子,隻不過所有人的期待都出現偏差,總将目光望向最佳模範樹木。”
心愉嘲弄,“他們怎麼不說是我們?”
“你會是例外。”
“許多人都沒有成功。”
“所以關心愉會成為第一個。”
關文康禮金給得多,新婚夫婦得知她女兒十歲時,邀請心愉做花童。
心愉夾在中間,關文康自然想讓她去,兒童象征純潔與美好,讓自己女兒出現在初戀情人婚禮上,算是替他送上祝福。
心愉看一眼汪明娜的臉,她意外地很坦率,“去,怎麼不去,出那麼厚一沓錢,不出點風光怎麼劃算?”
新娘那邊很有禮,詢問心愉身高體重後,親自準備好花童服裝情人送上來。
款式是她這個年齡女童最應喜歡的大蓬裙,蕾絲花邊,像迪士尼裡的盛宴舞會的公主。
心愉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很滑稽,不知怎地就覺這一身與自己非常不般配,腰部緊緊地收縮着,讓人急促喘不過氣,她立馬脫下。
“不喜歡?犯不着為了我脫得那麼快。”是汪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