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無奈歎氣道：“Temple is another type of business!”

恰巧一旁有洋人經過聽見，不怒反笑道：“可别讓這裡本地人聽見。”

本地人信佛如命。

這個國家不是一個相信人定勝天的國家，他們和大多數神權國家一樣，無論遇到怎樣的天災人禍，首先雙手合十祈禱天神保佑，不像我們，自幼聽慣後羿射日、誇父追日、愚公移山、精衛填海種種故事。

寒假隻得短短一個半月，人都是賤兮兮的，待在此地的時間裡，無時無刻牢騷不斷，天氣太熱，臭蟲太多，基建太差，可臨到走又不舍得了。

心愉和施施要走前一天，大家辦了一場歡送會，皮膚黃的，白的，黑的，棕的都有，聚在一起像打翻了調色盤。

但在座各位無一不感歎，“你們國家人真厲害，哪哪兒都能安家，北美一座隻有一千多人的小鎮，照你們話說叫荒無人煙，但仍有中國人開的超市。”

常駐此地的經理驕傲豪氣道：“我們曆來相信，好男兒，志在四方。”

不，心愉不這樣想，光島與人工極不匹配的物價、房價更讓心愉相信，物離鄉貴，人離鄉賤。

“好男兒，志在四方”的豪情不如說是一種“族旺留原籍，家貧走四方”的無奈，待功成名就後，我們這個民族更信奉衣錦還鄉，落葉歸根。

經理豪橫完後，朝心愉和施施抛媚眼，“兩位小朋友，你們說是不是？！”

心愉和施施想到一塊兒去，她隻聽施施說：“樹挪死，人挪活嘛！”

随即兩人默契相視一笑。

淩晨兩點到機場，汪明娜叫了車來接。

二月初的夜，春寒料峭的微微冷，心愉曬了不少太陽，個頭又竄高一點，汪明娜踮腳把大衣披在心愉身上又順手結果她手中行李。

施施陰聲怪氣來一句，“真羨慕你，世上隻有媽媽好。”

蓦地，心愉和汪明娜均一怔，愣愣地看向彼此，又默默移開視線。

施施訝異捂嘴，瞅到面前母女倆表情，不知自己話說錯在哪裡。

錯的不是施施，是這對怪異的母女，仿佛冷漠才應該是他們的常态，今晚的溫情是意外。

回去路上，密閉的車廂裡，空氣流動，靜得心愉能聽見咚咚心跳聲。

司機不時往後視鏡瞟她們，他一定是第一次見到久别重逢這般沉默的母女，陌生得像中途拼車的乘客。

到家心愉不急着洗澡，到底年輕渾身蠻力不嫌累，把行李箱裡東西收拾出來，遞上給汪明娜買的當地禮物。

汪明娜手上動作已盡力克制，但仍掩飾不住欣喜，一樣樣拆開。

心愉帶回來東西比帶過去的整整多一倍，全是買給汪明娜、樓媽還有一些寄給一千七百多公裡外的小玉。

耳飾、長裙、披肩，汪明娜現在很少收到禮物了，除了心愉沒人記得贈送她，她是一個逐漸被遺忘的人，所以看得格外仔細。

“咦？”她疑問道，“怎麼國外買的全是中國制造？”

她即使不谙外語，也看得懂CHINA一詞，心愉笑道：“全世界都用made in china啊！”

汪明娜說：“那還不如在國内買給我，物離鄉貴，跟留學生一樣，過趟海關，鍍層金回來要價更高！”

心愉說：“我總不能兩手空空回來呀，本地特産也有，黃金佛像，你要是想要可得好好等我幾年。”

汪明娜再不克制自己，咯咯笑起來。

“老友，好久不見。”

在國外這段日子，心愉和施施一間房，冷落了心悅不少。

“好久不見，可我并沒有過分想念你！”

心悅完全看得開，“那是好事啊，你特别想見我的時候都是不如意時候，不是嗎？”

心愉歉然，“心悅，對不起。”

“嗐，真朋友隻希望對方越來越好。”

“也有前提，”心愉接上一句，“隻是不能比我好。”

“你少發神經，我才不是這種人。”

“我風光時，你沒沾上，我落魄了，你又聽我啰嗦。”

“不提這些，小别勝新婚，你們感覺怎麼樣？”

“你吃撐了，心悅！俗語不是這樣用的，你說得像□□！”

心悅無所謂道：“意思到就行，你懂我想說什麼？原諒她沒有？”

窗簾厚厚罩住，像塊鐵盾封得密密實實，把世界隔絕于外，這樣氣氛下，由不得人說假話。

心愉淡淡說：“我隻能做到既往不咎，算了。”

心悅說：“放下是至善美德，放過自己才是最愛自己。”

世人總愛把原諒當做最大美德，隻因原諒别人對自己犯下的所有傷害是最難做到的事，特此将寬恕奉上最高神壇。

這樣做是有代價的，代價就是無人能登頂此壇。

生活不是登峰比賽，我們日常隻需行小小一善就好，一步一腳印走下去就好。

新學期回歸校園，心愉覺得光島的太陽也不是那麼可怕了，但防曬還得安排上，此地是皮膚癌高發地。

“一個假期不見，你比上次見更漂亮。”

一節公共課下課後，有男生對心愉說。

她黑得像那種東南亞勞工，頂着這樣一身皮還能得異性青睐，瞬間讓她哭笑不得。

時間往前撥三個月，她一定不理會他，但見識過白種老男人的不知收斂，沒有界限，心愉忽地對東方男人産生偏愛，與那些野蠻人相較，本國異性被襯托得多麼含蓄文雅。

心愉轉過頭對他露牙一笑，輕輕說：“謝謝你。”

那男生卻表現得像是被她吓一跳，這不是他第一次向她問好，他沒想過這位聞名的冰山美人會回應自己。

他聽說她假期去了東南亞，難道感染上了熱帶土著們的熱情？

心愉卻隻覺他有些臉熟，一時竟想不起來，算了，她幹熬許多夜晚，費老大勁進入這所名校，目的不是為了來搞男女關系的。

謝完後像過去那樣轉頭離開，遙望她熟悉背影，男生又覺得她沒有變了，仍是那個慣會用背影拒絕别人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