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到在羅伯特的母國,她可以告到工會,但這洋人拿捏住國内社會特色,什麼分内,什麼分外,沒有界限可言,出來揾食,最要緊聽老闆的命令。
羅伯特不是聾子,聽不全普通話,聽不全光島方言不妨礙他知道公司對心愉風言風語,但要逼這朵白蓮花折腰。
久不見效,他花樣多又玩起另一套,提拔一位向來和心愉不對付女同事做那間小辦公室新主任,不大不小一間公司,女同事們倒成了他選妃地方了,要來做洋皇帝。
也有好處,同事們火力不再猛攻心愉,隻是偶爾奚落她兩句殘花敗柳,新進去的那位同事承擔的比她更多。
一天鄰桌一位年輕女同事忍不住罵了一句,“白皮豬”。
心愉心裡直給她鼓掌,終于有人罵始作俑者了。
世事就是反轉反轉再反轉,許是最近被羅伯特青睐的女同事太趾高氣昂,已聽見同事們抱怨,“有什麼了不起,依我看還是人家高材生見過世面,再大甜頭也不卑不亢,不像現在這位眉梢眼角都是一臉賤相!”
心愉隻笑不多言語,他們會說這些話是默認自己落魄了掀不起風浪,真等哪天羅伯特想起自己來,口風又得變。
心愉自得其樂,反正下半年房租交了,自己和汪明娜不用再省吃儉用,過得一日是一日。
拿得一日工資,心愉借故把施施約出來請她吃飯。
施施笑她,“士别三日,虎虎生威。”
心愉十分自豪,“看,離了你,我照樣能行。”
施施卻把她看穿,“日子不好過吧?”,滿臉對我就不必被人扇了還充胖子了的表情。
心愉讪讪問:“你怎麼知道?”
施施不回答她問題,淡淡說:“再等等我,心愉,我不會放你不管。”
她關心愉站起來直愣愣一根,躺下去軟趴趴一條,再慘不過天塌下來當被子蓋,施施不同,梁氏制衣資金鍊斷裂已上本地小報。
這時候還不中用地等着雙足深陷泥潭的人來拉自己一把,她嫌自己廢物。
心愉真心自嘲道:“在學校看久了風風光光回母校演講的學長學姐,總以為自己即使不會名利雙收,也能找個體面工作養家,現在才體會,世事艱難。”
“傻子,能邀請回來的都是成功的呀,我上星期去銀行,接待我的經理就是校友,學校會邀請他們回來嗎?”
心愉指指腦袋,“道理這裡懂,”又指指胸腔,“可這裡它難受呀。”
話說完就後悔,梁家火燒眉毛時候,怎麼能像施施訴苦,立馬轉開道:“你怎麼樣?去銀行?銀行願意貸款?”
“一連三個問,我該先回答哪個?和方啟駿在一起時候也沒一口氣問過我這麼多問題。”
心愉關心梁家嗎?不,若不是梁家出了個梁施施,大都市,垮掉一個企業又新生一個企業關她普通小老百姓什麼事?
但關系到施施,她淡定不了,每日上班都偷閑上網搜索梁氏制衣最新資料,說來好笑,當事人是好友,卻要繞遠路收集二手資料。
微雨的天,有瑟瑟寒意,兩人默契般穿着松垮衛衣,袖子長得隻露出上半截手指。
施施舉起左手,袖子褪下,無名指上一顆過分閃亮的鑽戒在朝她亮眼。
心愉驚詫得合不攏嘴良久又欣喜,“小方真有出息!”
施施笑出聲來,仿佛是在笑心愉笨,“他一直在國外就沒回來過,怎麼會是他?”
心愉腦子急速旋轉,她聯想到古代對外聯盟的和親公主,快嘴道:“什麼意思,毒夫毒婦要讓你昭君出塞?”
“匈奴看上的可不是和親公主,是人家背後豐厚妝奁,除了身上這百來斤肉,我哪裡有多的來給人家?”
人家都要把她賣了,還自輕自己,心愉抓住施施手恨恨地說:“他們又不是沒有女兒,怎麼不賣過去?”
“喂,我表妹未成年!”
“現在也有童養媳!”
施施怔怔地,沒立即作出反應,心愉窮追猛打,“錢又不是你欠下,他貪他該,住我家來,粗茶淡飯我養你!”
施施輕輕搖搖頭,“伯母一定沒和你說吧?廠裡已經拖欠員工兩個月工資了,現在他們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愉那些人白天黑夜地苦幹是為了誰?”
再明白不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怎麼會受這窩囊氣?願意受的都是拖家帶口,老家一門老小嗷嗷待哺的,或者為着在異鄉能有個立足之地的,哪怕隻有錐子大小。
這汪明娜越老越乖,學得報喜不報憂,天天悶不吭聲,一句不好話都不說,心愉内心像一根弦被人撥動,刺刺麻麻地癢。
“感動了?”施施羨慕道,“伯母真是個好媽媽!”
是,誰說她現在不是?
繞遠了,心愉迅速調轉思緒回到起點處,“關你什麼事?你一年才花幾個子?姓高的接手後,買的香車大屋在你名下沒有?”
享受多少權利,盡多少義務,這才是做人應該做到的!
“世上有不勞而獲的人就有多勞少得的人,離開我的懷抱幾個月還沒領悟這層道理?”
心愉像被人掀了底褲般羞愧,羅伯特看上她時,給足優待,工作輕松,薪酬豐厚,她就是施施嘴裡不勞而獲的人。
但内心又有聲音響起,那算什麼不勞而獲,用名譽換來的!頓時心愉又覺心安理得了。
她尤其擅長自我安慰。
“謝氏出資收購,姨夫可以退休了。”
老天,心愉内心大叫,不是說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嗎?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漏網之魚?世道不公!
等等謝氏?
光島大幾千萬人,姓謝的有錢人大把抓,落毛鳳凰比雞俊,能大手一揮把梁氏制衣收購的隻有最拔尖那一家了。
“怎麼會?”心愉想說,怎麼會看上你?但施施一記眼飛刀,她立即吞回肚裡。
心愉小心翼翼道:“他們家怎麼會有幸結識你?”
上學時有老師提到過,現在謝氏集團掌權的都年屆六十了,要是二十出頭的施施屈就于他,心愉情願一棒子把梁施施敲昏藏起來!
“想什麼?”施施說,“人家有老婆還會明目張膽為我收購?叫你少看愛情小說!看也看點時髦的好不好,盡是大叔蘿莉!”
“他兒子?為什麼?”
施施笑道:“因為不舉!”
心愉信以為真,半晌嚅嚅道:“無性又無愛的婚姻......這樣也不算壞......”她即刻擡頭,“除了他親近的人和你還有别人知道嗎?”
施施輕輕搖頭。
如若逼不得已,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