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下周就是畢業典禮,袍子帽子準備好沒有?”
心愉沒把這些細節事放心上,“那些不是由學校備好嗎?”
“老天,鄭重對待可好?為了得到那兩張證,付出多少辛力?一代留下來一代穿的學士服有什麼意義,不如置一套全新的,由你獨自擁有。”
“那又怎樣?完了後還不是放櫃子裡吃灰?”
“放個一二十年後開箱,屆時身邊有體貼丈夫及可愛兒女陪伴,然後絮絮叨叨講起當年往事,人生又可以多一個隻得回憶的下午。”
“是,讓我以後回憶一個自己過去回憶的下午。”
“那不然?人生本就是由無數段回憶構成,人老了動作慢了,或者癱床上了又不能即刻死,可不得靠回憶度日?”
“什麼!”心愉震驚,“人生晚景如此凄慘,那我靜靜等死?!那我還要兒女幹什麼?!”
“他們又有他們的精彩故事了。”
心愉突然傷感,自己又有多久沒有關心汪明娜了?應該說她的生活她從不放在心上。
日日早出晚歸,即使那天回來得早一時緊緊把房門關上,上次聊天還是幾天前?記不清了!隻有模糊印象她正在找幾份工作。
“你在想什麼?”
心愉口不對心“想你不能去參加我畢業典禮,太遺憾!”
十多年老友,心悅早已把她看透,也不揭穿她,隻是輕輕說:“以後走到哪裡全靠沒有學生優待啦!去到景區,坐公共交通工具,可沒有學生票賣給你啦。”
心愉無言。
有施施這些小事完全無須她親自準備,臨近典禮前兩天,心愉回家,汪明娜順口說:“快遞公司送來包裹,在鞋櫃上。”
心愉奇怪是誰送來?她沒有網購癖好。
拆開一看,是套嶄新學士服,裡面還是一張賀卡,一看就是買家委托賣家寫的,套模版式的祝福,不知多少人收到過一模一樣的,但袍服質地,材質絕對無可挑剔,是上等絲綢。
汪明娜看見後說:“穿上給我看看。”
心愉說:“到時候去學校看不就行了?”
汪明娜像如蒙大赦般露出滿足情态,心愉懂了,她是覺得自己不會歡迎她來參加典禮,她渴望像尋常父母般親臨現場,見證孩子一段經曆結束。
心愉走進房間,翻騰半天找出記不清好久以前,施施放在她家裡的一台寶麗來相機,搗鼓兩下還能用。
她走到客廳遞給汪明娜,故作正常說:“有勞你明天要頂着大太陽給我們拍照紀念,氣溫逼近四十度,是個苦差事。”
汪明娜急忙興奮接過,又說:“快來教我怎麼用!”
心愉帶她出門,在小區樓下拍下幾張流浪貓狗照片,汪明娜使用熟練後,舉起相機說:“現在晚霞風景好,到那棵橡樹下面去,媽媽給你拍一張。”
心愉别扭地走過去,她沒有拍照習慣,不會比造型擺姿勢,隻能學着身旁橡樹,站得筆直。
拍好後,相機快速成像,照片出來,層次遞進的晚霞,橡樹綠葉下,心愉像個傻大個的僵硬站直,換做施施在勢必要笑她僵硬姿勢像進入集中營。
但汪明娜卻睜眼說瞎話地誇獎她。
說不清什麼時候,她已不再把女兒的成長當做自己的老去,生活漸漸把她改變得像世上做普通母親,她們心中自己女兒永遠是最美麗的。
小區裡還有其他人家下樓散步,外人看見隻覺她們母女和愛,并排地走,是一幅美好風景畫。
那天心愉一早起床洗漱更衣,汪明娜給她把頭發梳個松垮麻花辮,換上白色短袖和牛仔褲,平底運動鞋,禮袍罩上去,心愉往落地鏡前看。
她真心感歎,青春多麼好,怪不得那麼多人不惜一切想留住它,明明吃了生活那麼多苦,穿上這一身,仍然是稚氣未脫模樣,不管做錯什麼,都有人會替她發聲,“算了,還是位學生。”
忽然,眼眶已有點點淚意,如果,她在心裡輕輕對自己說,如果以後不再有生存壓力,她希望能回到學校,再做一名學生。
施施打來電話,“準備好沒有,要不要我來接你?”
“以前老躺在一起的那棵大梧桐樹下見。”
施施笑,“還沒喂夠蚊子?”
到達學校,汪明娜比心愉興奮,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女兒學校,嚴格說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大學。
“難怪國内國外那麼多學子不惜背負巨額貸款也要上學,四年寶貴時光才是真正該透支未來時間換取的奢侈品。”
心愉說:“國外也有許多人到了中年才進入大學啊,隻要想永遠不該說晚。”
汪明娜跳開話題,“小梁呢,快去找她,我給你們拍照。”
心愉歎氣,不見得全是家裡條件使然,她仍然自卑于自己中專畢業,即使可以也不肯邁出那一步。
校園内到處貼滿橫幅,“世界就在我們面前”,“學校永遠歡迎你們”,“人生新篇章,夢想啟航時”,多麼豪情,簡直要讓心愉忘了過去近一年,吃過的讀打。
最先見到心愉的是傑奎琳,她瘦了,可見家裡讓她回去做生意不是小打小鬧的開玩笑,也要下苦工。
“心愉,太不像話,學校偷懶,畢業生宣傳語和新生宣傳語同時貼出,一點不顧及我們老人感受。”
她帶心愉去看,果然,“揚帆起航,新生力量,G大因你而精彩”,“大學是知識海洋,是成長舞台,G大歡迎五湖四海學子”,心愉哭笑不得。
傑奎琳仍然憤憤不平:“簡直是在變相說,‘還不快滾?’‘速速搬出去,學校宿舍要為信任騰挪出來!’”
心愉忽然見到一張折中橫幅,她說:“那張還行,比較像話。”
上面寫着,“新生從這裡進入,人才從這裡出去。”
“好了,”是施施,她看得開,“給你貼新的都不錯了,就怕還是從倉庫裡扯出的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
認識的同學們陸續來臨,大家聚到一堆,汪明娜識趣地不打擾心愉,和她說:“我自己逛逛,你和同學們聚聚。”
說完,把相機交由心愉手裡。
大家都叽叽喳喳說個不停,連平日多少又龃龉的同學都冰釋前嫌,握手言和,“真是以前不懂事,去社會上經曆一番才懂,以前那些事多雞毛蒜皮!”
“是是是,心裡不高興臉上寫出來才不難對付,社會上多得是你把他惹不高興了,也不說,臉上還笑着,就找準機會使你小辮子!”
“我實習那家,人人都像敏感肌,話無論怎麼說,事無論怎麼做,均不得要領,動不動就是,一看就是學生,真笨!”
大家即将從學校這一小點走向世界,都逐漸發現,世界才不會以一個人為中點,過去為何會産生這樣錯覺,是家人太過溺愛自己緣故。
“以後大家怎麼聯絡?”
“才不要保持聯絡,我要是有出息一定登上新聞報紙,如若沒有,不見面也罷!”
各人有各人前路要走,施施忽然疑問,“怎麼隻有我的和大家大不相同?”
傑奎琳說:“國外十八歲就可以結婚,畢業證和結婚證同時拿的不要太多!”
她今天穿得寬松,忽然輕輕拉開外衣,一側身,肚皮已有微微隆起,心愉和傑奎琳下巴像脫臼般合不攏去。
“我最奇怪,我要做母親。”
還是傑奎琳反應快,立馬說:“你節奏算晚了,國外已有許多高中生懷孕案例,連國内青春電影今年也有這類題材上映。”
施施回她一嘴,“是,不過我這種角色是作為反面題材,有現實警告意義。”
心愉即刻說:“誰拿小謝太太做反面教材?這身份一往地上放,不知道多少人像八爪魚,倏地全扒上去!”
施施終于展露笑顔,但不是因為心愉和傑奎琳的耍寶,是好在還有兩位朋友願意費心哄她開心。
越長大越察覺,目的單純隻為讓你開心的朋友多麼珍貴。
施施嫁進謝家的消息即使是在同學們都忙碌的實習期完成的,也有不少人知道消息。
今天她最受歡迎,心愉和傑奎琳看着被衆人簇擁的她,互相給彼此一個會心微笑。
一年前大家對梁氏制衣被銀行逼債的熱議仿佛從來未有過,心愉作為見證者對這些勢力同學唯有冷眼。
但傑奎琳說:“之前日子一定是因為畢業和找工作壓力弄得大家人人自顧不暇才冷漠的。”
遇事會給别人行為找借口讓自己寬心,傑奎琳笨絕對是施施的刻闆印象,或着該說是她故意給施施留下的刻闆印象。
“看見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