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擱那兒站着幹哈呢,趕緊坐下!”司機往後視鏡一看,還有人沒坐下,這些小年輕,這可是冰路,摔個狗吃屎還得瞎吵吵,啥也不是!
謝尋山求助的目光看向姜韫。
姜韫不太理解為什麼畢有方總是欺負謝尋山,她用手背拍了拍畢有方的手臂示意她起來讓位,畢有方雖然不情不願,還是站了起來。
謝尋山高興地擠進了靠窗的位置。
“大家夥自個瞅瞅,安全帶系好!”司機發出最後一聲通牒,随着話音落下,車子發動了。
車輪在地面結冰的積雪上緩慢壓行,姜韫閉着眼睛不理會一左一右兩道目光像是要穿過她的臉頰,忽然右手被人拿了起來,袖子被推了上去,手腕處涼嗖嗖的。
姜韫睜開眼,微微側臉看向畢有方,見她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手腕處那兩顆紅痣看。
“又犯病了?”姜韫嘴裡說着,手卻沒抽回。
畢有方砸砸嘴:“你這兩顆紅痣還挺性感,改天我也去點兩顆。”
姜韫面無表情地把手抽了回來。
其實這壓根就不是什麼痣,而是傷口。
苗族人從小以蛇蟲鼠蟻為伴,尤其是姜韫,兩歲那年,她做了個五毒罐,時間還沒到就火急火燎地把手伸進去,誰知罐裡的毒蛇竄了出來,在她的手腕處狠狠留下兩個牙印。
也不知道運氣好還是差,那毒蛇在歧荻深山都是少見的,然而就是這麼少見的東西都讓姜韫給找着了,時至今日,她還能清晰得記得,毒液入體時渾身發冷顫栗的感覺。
邊上坐了姜韫這個悶葫蘆,謝尋山這個大玩具又跟躲瘟神似的離她很遠,畢有方又無聊又煩躁,索性窗角一縮,扯過頭上戴的紅頭巾遮住眼,學着姜韫打起了瞌睡。
山路九曲回腸,車輛随之東斜西側,忽然車内傳來低聲的驚呼,姜韫睜眼看向窗外,發現車輛已經行至半山腰處,山頂上的濃厚的大雪霧像是雲流,一點點地漫延下來,漸漸籠罩了這輛獨行在山車的大巴。
忽然,自那遙遠的山巅處,隐隐約約傳來一道清潤男音的歌唱聲,那聲音不大,像是被大雪霧掩蓋,缥缈難尋,可歌聲的曲調卻悠揚悲壯,難掩肅殺之氣。
三九越嶺雪覆山,殘月映晚霞。
寒水烈馬過枯原,引頸奏胡笳。
珞珈,珞珈
你可知,四海天下,何處為家?
珞珈,珞珈
你隻道,衆生皆苦,無處是家!”
……
“你們聽見了嗎?”姜韫忽然問。
謝尋山扭過頭來,不解地問:“聽見啥?”
“還能聽見啥?”畢有方把臉從帽子裡探出,沒個正形,“你的鬼婚夫又叫你了?”
姜韫沒搭理她,兀自輕聲跟着哼唱,唱詞她聽得并不太清晰。
“聽着,像是一曲戰歌!”謝尋山說。
“戰歌?”姜韫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車輛突然打滑,所有人猝不及防,姜韫身子向前傾倒,手腕忽然被緊緊抓住,是畢有方。
“有借有還,不用謝!”
車子轉了個巨彎後,漸漸平穩下來,還不等車内乘客松口氣,車速猛然朝着下坡路段俯沖而去。
“大哥,你擱這開啥車,還有孩子呢!”有乘客沖着司機嚷嚷。
一時間,孩童驚懼的哭聲與大人恐懼的呼聲交雜在一起。
在前面開車的司機沒說話,握着方向盤的雙手在抑制不住地顫抖。
“刹車壞了。”姜韫臉色有點難看,她看見司機右腿猛踩刹車,可大巴的車速并沒有減少一點。
畢有方驚地瞬間直起了身子。
姜韫拉開窗戶一看,前方可見度低于50米,坡斷高低約呈90度垂直。
他們三人脫身不難,可車上的乘客怎麼辦?
還不等姜韫想出個辦法來,隻聽見“砰”的一聲巨響,車頭像是撞擊在了巨石上,系緊的安全帶不知什麼時候松開了,剛才打開的窗戶也沒來得及關上,姜韫的身體就這樣被重力摔出了窗戶。
好冷,風雪裹挾着軀體,争先恐後地灌進口鼻,呼吸間全是雪花凜冽的氣息。
好冷,像是兩歲時毒液入體,渾身浸泡在冰層底下,連血液都流淌着尖銳的冰碴子。
視線内一片茫白,身體天旋地轉,光秃秃的白桦枝條如過影水花一閃而過。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有一秒,身體停了下來,身下軟綿綿的,像是厚實的雪層。
風雪似乎停了。
罕無人煙的白桦林一望無際,世界像是隔絕在外,沒有風聲,雪粒聲,四野一片沉寂。
迷迷瞪瞪的,姜韫似乎看見身下積雪裡有一灘極緻鮮豔的紅,在這片無暇的白裡,這抹鮮紅,刺眼極了。
“叮鈴——”
“叮鈴——”
後方遠處好像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鈴聲,緊接着,是破碎的踩雪聲。
有人來了。
姜韫極力想撐起身子,可軀體卻重的宛如千斤,她動彈不得,隻能微睜着迷離的眼。
這是一隊詭異的隊伍,八個人,他們搖着鈴,拍着鼓,踩着神秘的舞步,起起跳跳地穿行而來。
為首的那個人臉上帶戴了一張雪狼的面具,頭頂插着八根黑色的鳥羽,兩肩披着灰色的皮毛,腰間系了塊虎皮,胸口挂着一塊晃眼的銅鏡。
來了,他們走到姜韫身邊,把她團團圍住。
耳邊是急促的鼓點,飄揚的九色絲帶,還有銅鏡映射積雪的光點。
薩滿……
是薩滿巫師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