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明調任以來連破大案,名震全省,去年才作為優秀校友被邀請參加一中校慶,如果宋泊峤也是一中學生,那就說得通了。
唐苒打開學校公衆号,從曆年畢業生紀念牆的照片裡,果然找到那張熟悉的臉。
與現在比略顯青澀,但輪廓大緻沒變,放在人群中是翹楚般的存在。
他這樣的人,也許不小心打個照面,就會記住一輩子。可當年的唐苒兩耳不聞窗外事,除了辯論隊的隊友和對手,就隻熟悉課本習題,陰錯陽差,完美避開。
記憶被拂去灰塵,逐漸清晰。是記得高三籃球隊有個很風光的學長,每周五晚上的球場總是圍滿女生,尖叫聲不斷,但她嫌吵,會從最遠的距離路過。
遺憾的是她隻能想到這,除此之外,沒有關于宋泊峤高中時的一丁點印象。
回憶停在岑念腦袋壓上肩膀的瞬間。
唐苒無奈歎了歎,扶穩,生怕她掉下來。
這姑娘剛鬧得起勁,結果一上車就開睡。
雖然方景明說和宋泊峤熟識,大概是告訴她今晚的事不必放心上,唐苒想着,哪天還是得替這丫頭正式道個歉。一碼歸一碼,這是她自己的人情。
岑念這副樣子肯定不能回她媽那兒,扔在酒店也不放心,唐苒打電話和孟芝交代了聲,領去出租屋。
孟芝和岑念隻打過一兩次照面,岑念去單位接唐苒下班的時候,不熟,但女孩之間沒那麼多講究。
孟芝幫她把岑念扶到沙發上,還提前準備了蜂蜜水。
唐苒先灌她喝了半杯,等外賣點的解酒藥送到,直接給她塞進去。
“一會兒該醒了吧。”孟芝說,“點點兒吃的,酒吧裡光喝酒了,醒來準餓。”
“行。”唐苒點了碗粥,還有些燒烤鍋貼之類的,給她和孟芝當夜宵。
兩人坐在地毯上看法制節目,音量調得很小,岑念躺在沙發上醒神,快滾下來的時候被兩人摁着往裡推,然後像個陀螺咕哝着翻身。
孟芝笑得不行,瓜子殼掉到地上:“你朋友是真厲害啊,敢往方隊身上摔東西?沒當場給她铐上?”
“别提了。”唐苒一個頭兩個大。
手機突然亮起來,是宋泊峤的信息,接連兩條:【睡了嗎?】
【要不要打個電話?】
孟芝看過來,唐苒敲了敲手機:“電話,你幫我看着點兒她。”
孟芝笑得合不攏嘴:“放心,膩歪去吧。”
唐苒起來時戳了她腦門一下。
到房間,才給宋泊峤撥過去,隻開了語音沒開視頻。
手機那頭傳來熟悉的嗓音:“怎麼窸窸窣窣的,做賊啊?”
“室友在外面呢。”唐苒剛坐到床沿上,腳尖蹬着地闆,“你那邊怎麼那麼安靜?”
男人笑了笑:“今晚不訓練,都回屋休息了,我一個人在機場。”
“真舒服。”
“要不要來?”
這人腔調随意,卻是明目張膽的邀請,唐苒臉一熱,依舊那套說辭:“不要。”
“一點兒都不想我?”失落的語氣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有幾分真。
“……”唐苒抿着唇,不小心踢掉了一隻鞋子。
對面聽到聲響,笑意更濃:“最近睡覺還冷嗎?”
聽着宋泊峤的嗓音和呼吸通過無線電的壓縮而失真,侵染出暧昧的韻調,那些個夜晚的畫面又接連裹卷上腦海,幾乎被忘掉的某人懷裡的溫度,也一下子清晰具象了起來。
那溫度一直燒到臉上。
他似乎并沒指望她回答,問完後情緒依舊平和。
過于安靜的對面環境裡,能聽見他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像踏在草坪上,輕緩,柔軟,搖曳的草尖恍惚拂過她心口,帶着不期然的酥麻和震顫。
“苒苒。”直到他終于再次開口,凝滞的音色裡仿佛夾雜着什麼,亟待宣洩,“我……”
唐苒沒聽清接下來的話,門外岑念的叫喊差點炸透她耳朵:“再讓我見到那個小白臉,我嗝——”
對面安靜了兩秒,問:“你室友怎麼了?”
“不是室友,是岑念。”唐苒歎了歎,“去酒吧喝醉了,吃完藥剛醒。”
岑念一鬧,她倒想起來個事兒:“對了,你和方景明很熟嗎?”
“高中同學。”兩人的回答一模一樣。
“你跟他說過我們結婚?”
“嗯。”宋泊峤語氣正經地解釋,“那天群裡有同學想給我介紹對象,我說我結婚了,那小子不信,私下裡鬧我,還說要叫個什麼女同事出來吃飯,我就發結婚證給他看了。”
“哦。”唐苒用手指劃着褲子上的牛仔紋路,“方隊長還挺八卦?”
“那小子鬧騰,你跟他熟了就知道。”宋泊峤笑了笑。
唐苒好奇地問:“你在奚城念的高中,那你爸媽是什麼時候搬去帝都的?”
宋泊峤樂意給她查戶口,和盤托出:“我爸很早就去了,那會兒我七歲吧,帝都協和醫院把他挖走的,但因為我媽的工作安排落不下來,就帶着我留在奚城,等我畢業兩年她才調過去。”
“那你一直就跟着你媽媽?”唐苒手指緊了緊。
“算我媽一手拉扯大的。”宋泊峤語氣輕松淡然,仿佛隻是在講故事,“我爸工作忙,一開始寒暑假我媽還帶我過去找他,後來覺得沒什麼意思,他忙起來也顧不上我倆,就索性不去了。”
那不是和單親差不多?
唐苒默默想着,沒說話,繼而又覺得自己吃太多撐的。
一個父親出軌母親失蹤除了奶奶舉目無親的人,為他這個高知家庭的貴公子操心什麼?
宋泊峤顯然會錯了她的沉默,鄭重地說:
“苒苒,你别擔心,我們不會這樣。”
唐苒心口一顫:“我沒擔心……”
她才沒有想那麼多。
工作已經足夠充實,有沒有男人她都一樣,宋泊峤離開這麼久,她也就最初幾天不習慣。
這是她眼中婚姻最好的狀态,沒有轟轟烈烈的牽絆,相聚分開都幹脆利落。不會擔心愛情随着時間淡化消失,不會像媽媽一樣,為了别人的錯誤内耗自己。
“我見過我媽多不容易。”他沉下嗓音,平日的随性恣意蕩然無存,“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讓你獨自面對。”
“能有什麼事呀。”好端端的,她不想聽他講這些,總覺得心裡七上八下,被什麼東西撓着。
說好的合作關系弄得跟山盟海誓一樣,别扭,不安,好像要陷進泥潭裡去。
她得站穩腳跟,每一步都保持清醒。
“那個,我出去看看岑念,你早點休息。”唐苒想結束話題。
對面也沒有糾纏:“好,晚安。”
孟芝和岑念不知道聊着什麼,還挺下飯,沒等她來,燒烤竹簽就堆了滿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