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銘住了五天院。
五天裡,項栖棠在醫院從頭陪到尾,任何一個環節都沒有假手于人。他兩隻手都紮了針,她就喂他吃飯,他不方便上廁所,她就幫他脫褲子,他有了點力氣想說話,她就放下工作陪他聊幾毛錢的天。
本該高興的,哪怕是結了婚的alpha都未必能做到這樣,可鐘銘就是高興不起來。
項栖棠不愛他了,至少沒那麼愛他了。她現在的所作所為更像是在履行做母親的職責,而不是出于對他的愛。他見過她毫無保留愛他的樣子,因此對哪怕一絲一毫的冷淡都異常敏感——他敢确定,她不愛他了。
這比殺了他都難受。
為了獲得哪怕一丁點的關心,他開始自我折磨。吃不下東西就硬吃,吃到吐,吐到全身無力,被阿姨扶回沙發上,憂心忡忡地給項栖棠“告狀”,她就會打個電話回來,讓他吃不下不用硬撐。懷孕期間要保證睡眠,項栖棠也告誡過他,困了就睡,可他一個人容易胡思亂想,就固執地坐在沙發上等。
十一點,十二點,一點……每次都會睡着,每次醒來,都在自己的床上。
項栖棠已經離開。
空蕩蕩的家,空蕩蕩的心,空蕩蕩的,太過冷清。
眼看時間又過了十一點,阿姨已經睡下,他站在陽台上,望着這座城市璀璨的燈光,輕撫着略微隆起的肚子,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跳下去,她會難過嗎?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可冷靜下來,還是忍不住地想,她會難過嗎?
會嗎?
偌大的家裡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鐘銘驚喜地小跑過去,果然是加班回來的項栖棠。她最近總是加班,他也沒機會問到底在忙什麼,今天總算等到了。
項栖棠看見他也是一愣,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去,“怎麼還沒睡?”
鐘銘緊張地攥着手:“我在等你。”
項栖棠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心裡一疼,手比腦子更快,伸出去握住了他:“大夏天的,手怎麼這麼涼?”
“空調溫度太低了。”他依然盯着她,手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讓他不安的眼裡染上幾分笑意。
項栖棠對上他赤誠的目光,忽然有些無地自容。他應該猜到了她在躲着他,卻還是一次次地等,在一次次失望中重燃希望。
她在躲什麼呢?躲她的怨,躲她的恨?還是……躲她的愛?
“去睡吧,寶寶不能熬夜。”她摸了摸他的肚子,鐘銘小腹竄起一陣麻癢。
心裡像有根羽毛輕輕地撓過,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眼裡升騰起欲望的霧,“棠棠……我……”
項栖棠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卻還是以養胎為由拒絕:“寶寶還不穩,不可以。”
鐘銘辯解:“三個月已經過了。”
“你出院都沒多久,聽話。”
鐘銘的希望熄滅了。他垂着眼,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最近真的很忙嗎?”
“……嗯。”
“嗯。”他的肩膀塌下去,一步步走回房間,留給項栖棠一個死氣沉沉的背影。
為什麼是死氣沉沉?古怪的念頭一閃而過,沒有抓住。
午夜時分,項栖棠從夢裡驚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今晚的鐘銘有點不對勁。
她慌慌張張地沖出去,一把擰開客房的門。漆黑的房間裡充斥着濃郁的桃花香,人卻聲息全無。
發情期不可能不掙紮!項栖棠忍着恐懼開燈,眼前的場景讓她全身發冷——床鋪一片淩亂,雪白的被子布滿大團小塊的血迹,鐘銘縮成一團躲在被褥下,一動也不動。
項栖棠的恐懼到達了頂峰。她一把掀開被子,入目是一個已經陷入昏迷的鐘銘。他的皮膚因為發情變得通紅,或許是為了忍耐不适,手腕死死咬在嘴裡,血迹在小臂上斑駁地暈開。
身體滾燙。
“鐘銘?鐘銘!”她心驚膽戰地撥打了張存旭的電話,把剛回國不久的人催了過來。
“你别急,應該更多的是心理問題。你先給他打上臨時标記,等我過來。”張存旭沉聲安慰她,在深夜的城市道路上開得飛快。
鐘銘問過他,項栖棠好像不愛他了,他是不是應該放手。
那時候他就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可他竟然隻是對他說,别多想,她是愛你的。
是他們疏忽,才讓鐘銘如此傷痕累累。
鐘銘的發熱遲遲退不下去,信息素逐漸失控。項栖棠在迷亂的桃花裡垂死掙紮,一直等到張存旭給他包紮好傷口。
傷口很深,靜脈被咬破,出血量不少。張存旭邊處理邊懊惱:“他一定是熬不下去了,才把自己咬成這樣。如果他當時還有意識,或許已經出現了自虐傾向,你一定要當心他的心理健康。懷孕且沒有被标記的Omega心理非常脆弱,不安全感是普通人的四五倍,甚至更高。如果你不注意,他很可能留下終身心理問題,更嚴重的……”他沒有說下去,但項栖棠聽懂了。
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