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鈞見她喜上眉梢的模樣,不明白有何可喜的,想再看看她跪在何處,卻被屏風擋住視線,怎麼都瞧不見人。
“這麼笨重一個屏風,立在這跟棺材似的,你們是在咒我嗎?”
李蘭鈞剛和氣一會兒,馬上便忍不住了,“明日再讓我見到它,你們就統統去莊子上種地!”
他陰晴不定的行為已然是慣例,仆從們從不細想緣由,隻一味地下跪聽命。
葉蓮跪在道上聽内室的動靜,心中感歎李蘭鈞咒自己是一把好手。
她跪在這兒還算舒坦,不用挑雪地裡跪,也感受得到炭盆的暖和,不全是瑟瑟夜風,除了膝蓋抵着地闆發寒,其餘都無大礙。
不知跪了多久,她把屋頂瓦片都數了十道,看着來往的湯藥不斷,腿腳幾乎沒有知覺了,裡面才走出一個侍女,對她道:“少爺要歇息了,叫你回去。”
“是。”
葉蓮應下,待侍女遣進幾個守炭丫鬟,又關上門,陸續開了幾扇窗戶,她才慢慢站起來在原地捶捶腿。
把腿腳捶出疼意,僵硬的四肢舒展了,葉蓮拖着不住發抖的腿,一步步摸索着走回廚房。
沿着過道走走停停,拐了幾道彎,踩了幾條石子路,走到廚房門口時,劫後餘生的慶幸終于湧上心頭,讓她差點落下淚。
廚房裡滅了燈,一片黑茫茫的,葉蓮在門邊歇了半天後摸黑走進院子裡,院裡除了地上那灘幹涸的泥迹,仿佛從未發生過亂事。
她吸吸鼻子,整了整不成樣子的冬裝,拐過牆角往下人房走去。
“蓮兒?”牆邊一黑影突然開口說話。
葉蓮止住腳步,另一道黑影蹿出來将她摟了個滿懷,“嗚嗚嗚,你回來了……”
那名為雲兒的黑影摸到她身上的暖意,霎時哭出聲。
“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雲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邊的立着的黑影也慢慢與她們擁在一團,悄無聲息地落淚,若不是淚珠落進葉蓮頸間,她都沒留意到紅兒也哭了。
“你怎麼這麼傻,上趕着找死……”紅兒哭着斥她,哭腔快淹沒說話聲。
“大家都以為你死了……我和紅兒不肯信,便想坐在這兒等你一夜,幸好你回來了,幸好你沒死……”
雲兒哭起來話變得愈發密,反複說着幾句“幸好”,又斷續叨着葉蓮走後她們如何如何的事,沒一句說在重點上,像是夢中胡言。
葉蓮靠在她肩頭,眨幾下眼睛幾顆豆大的眼淚掉下來,打濕雲兒肩背那塊布料。
三人哀哀戚戚好半晌,直到外邊挑燈的小厮一盞盞挑滅油燈,檐牆外透着的昏黃從遠及近被黑蒙慢慢滲透,這才左右扶着葉蓮借月色沿牆回房。
将她放置于長凳上,紅兒摸索着點了油燈,整個暗室就靠桌上這盞小燈勉強照亮,除了桌子附近其餘地方幾乎看不見。
她點了燈後蹲在葉蓮身前,掀起衣角和褲腿查看傷勢。
葉蓮不自在地縮了縮,被她一把抓緊:“别動了,讓姐姐看看傷。”
聞言,葉蓮乖巧地伸出一雙腿,用鼻間哼出一個鼻音濃重的“嗯”。
雲兒進門後不知在何處翻箱倒櫃,滿室隻聽見她自言自語地嘀咕和翻找聲。
借着燈光,紅兒這才瞧見葉蓮腿上的傷,整雙腿從膝蓋處蔓延出青紫斑塊,還有被凍傷的紅腫痕迹,伶仃一雙細腿由膝蓋至小腿肚生生腫大了一圈。
偏偏葉蓮一聲不吭,仿若無事一般。
“你這腿……你、你從北院獨自回來,這怎麼受得住的?”紅兒看着傷處驚成結巴。
葉蓮稍微動了動腿,一股酸脹勁兒迅速襲卷而來,她咬着舌頭忍住疼,安撫地笑笑:“路上倒不疼,跪着的時候也沒什麼感覺,這會兒坐下才漸漸感到脹。”
“你這張嘴,從來隻說好話。”紅兒不理會她的詭辯,皺着眉仔細看傷,“我那還有藥油,不知效果如何……若不成就去問門房那兒買些好的傷藥回來。”
“腿上這些傷,還得好好養養,不然要落下病根了。”
葉蓮一味地點頭答應,不敢多言。
“找沈嬷嬷要些紅花粉呀!我看她身上成日散着那味,一定有多餘的。”
雲兒摟着一套冬裝過來,放下兩瓶土陶藥瓶,她“唉”地一聲坐下,肩膀緊挨着葉蓮的。
“哪有上門找人家讨的,你淨說這招嫌的話!”紅兒仰頭斥她,伸手拿起一瓶藥。
藥油順着瓶口流出,紅兒接了一小捧,放下藥瓶慢慢用掌心揉熱,敷上葉蓮膝蓋時,還發着暖。
雲兒不以為意,“怎麼不成了?都是一個院的家人長輩——何況嬷嬷平日也是個好說話的!”
“我還是自個買去吧,越是這樣越不能去找她。”紅兒無奈,說完便專心給葉蓮上藥。
上完藥用空了一瓶,紅兒囑咐她不能捂着,葉蓮換了幹淨的冬裝,隻得撩着褲腿睡在通鋪上。
翌日一大早,紅兒便早早去門房給她使錢買藥去了。葉蓮支起身子起來,差點被腿上可怕的酸痛疼得下不了床。
幸而李蘭鈞回李府過節,整日都有空閑的餘地,不然她這樣子去送膳,必要因儀态動作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