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看似是對李肅說的,實則在内涵李蘭鈞的嬌貴,一箭雙雕。
“我沒說不待!”李蘭鈞氣得忘了自己本來目的,矢口否認。
這話一出口,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李蘭鈞這死要面子,就好争一口氣的性子可算坑慘了他。
“既然沒說不待,那就好好待着。”李肅順水推舟,留下這句便率先踏出門,留李蘭鈞和門邊的楊遂幹瞪眼。
楊遂讪笑一聲,道:“判官,事已至此,咱們明日見?”
堂中立着那人半晌沒說話,随後頗有氣性地甩甩袖子,略過他走出設廳,路過時重重哼了一聲,顯然是不領情。
楊遂見李蘭鈞走出府衙老遠,才收了笑容給他一個白眼,自小徑往佥廳去。
甫一回南園,李蘭鈞心裡越想越氣,腳下生風了一般沖進書房,摔砸好些才消解心中氣憤。
書房裡白紙滿地紛亂,硯台中墨汁灑在紙上好一片黑白不分,他坐在座上看着滿室碎瓷爛具胸口起伏不已。
葉蓮端着食案走到門邊,見一隻燈架躺在門外,擡眼看書房内幾乎沒有落腳之處,正猶豫着要不要通傳,卻聽裡面傳來冷冷的聲音:“進來。”
李蘭鈞正在坐書案前,靠在椅背上半睜着眼睛看着她。
她踩着一地殘渣走進書房,停在李蘭鈞面前:“少爺,奴婢給您送飲子和西瓜解渴。”
葉蓮原是想感謝李蘭鈞教她習字,就做了冷飲等他下值回園,天氣燥熱,喝上一口冷飲想必能纾解不少煩悶。
沒成想這麼不湊巧,李蘭鈞如今可不止是煩悶,她的冷飲似乎解不了怒火。
但人都走到門邊,又被李蘭鈞叫了進來,打退堂鼓是絕無可能了。
“無端端送這些做什麼?”李蘭鈞皺着眉,一副不耐煩的神情。
“這幾日天熱,奴婢怕少爺下值了喝不上一口涼水,口舌燥痛,就……送過來了。”
葉蓮據實告知,眼睛飛快眨了兩下。
李蘭鈞砸了這麼一堆東西,的确口渴不已,葉蓮此舉雪中送炭,他面色好歹緩和下來。
“哦,拿過來。”他倨傲地使喚道。
葉蓮依言将食案置于桌邊,拿起一隻天青釉高足杯,裡面盛了滿滿一杯酸梅紫蘇飲,她小心翼翼地遞給李蘭鈞,生怕潑灑出去。
李蘭鈞拿起來喝了一口,水不算太涼,紫蘇葉和着酸梅、香橼的酸甜卷入喉間,意外的清爽。
他将杯中水飲完,葉蓮又用銀簽簽起一塊西瓜遞上,黃玉般的瓜瓤裡點着幾顆紅如朱漆的籽,李蘭鈞張口咬掉一半,再全部吃盡,吐出的籽由葉蓮用手巾包着放到一旁。
西瓜的清甜沖散了酸味,一切恰到好處。
“少爺因着公事不開心麼?”葉蓮放低了語氣,小心詢問。
李蘭鈞掀起眼皮看她,葉蓮穿着淺碧夏衫,神色關切,柳眉也随他微微皺起……到嘴邊的責怪又換了另話:“不是公事,是遇上了難纏的同僚。”
“明明是高興日子,竟被旁人煞了風景,難怪少爺好生煩躁。”葉蓮順着他的話頭安慰道。
“何止是煩躁,一想到日後要每日見到那張臉,還要任他差遣……就一刻都不想去了。”
李蘭鈞苦悶地扶額,一堆話也不知在對她說還是對自己說。
“不然我還是待在南園,一輩子這樣庸庸碌碌地過去吧!”
葉蓮聽他這麼說,思忖片刻才道:“少爺以往日日在書房用功讀書,想必也是十分期待在官場上施展才華,若是真的因同僚就辭了官,日後一定會後悔的。”
“少爺大可當他不存在,或是顯露出惡劣的态度來吓吓他,讓他離遠一些就好了。”
她眼見着李蘭鈞早晚用功,實在于心不忍,能把李蘭鈞愁成這副模樣的人,她隻見過一個,現在竟然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若是切身體會李蘭鈞的可怕之處,說不定會退避三舍了。
李蘭鈞聽罷,隻是一個勁地歎氣,糾結半晌才聽天由命一般道:“罷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區區楊遂還能作踐到哪兒去?”
見他展眉,葉蓮松了一口氣,看盤中剩下不少西瓜,又問:“少爺,還吃西瓜嗎?”
李蘭鈞感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雖嘴上這麼說卻也不解氣,他看着葉蓮甜絲絲的笑容,心頭那點郁悶化作依賴,伸手抱住葉蓮的腰,将頭放在小丫鬟胸口。
“哪還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