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知這道菜的深刻含義,這所謂莼鲈之思隻是在村頭那個瘋說書那裡聽來的,說書的崇尚高雅之風,葉蓮崇尚識字之人,他說的話全都奉為金科玉律,一字不差記了下來。
這一記下來就派上了用場,不過作用于李蘭鈞身上微乎其微,李少爺接到調令後就丢了魂,整日像個入定僧人,誰喚都不答應。
“少爺,魚羹不合胃口麼?”
葉蓮卯足了勁要跟他搭上話,硬着頭皮問。
“唉,再合胃口,過幾日就吃不上了……”
李蘭鈞一句三歎,作傷春悲秋之态。
葉蓮趕緊接道:“怎麼會吃不上,奴婢日日給少爺做,讓您每日吃得不重樣!”
書房一片寂靜,李蘭鈞的神思似乎又飄到了九霄雲外,他盯着毛筆尖良久,直到墨迹浸透宣紙,暈染一大塊污痕,拿筆的手才緩緩擡起,讓筆尖懸在半空中。
“少爺?”見他沒反應,葉蓮開口喚道。
“嗯?”
李蘭鈞如夢初醒地擡頭看她,眼中空洞洞無任何波瀾。
想是他一丁點都沒聽進去。
“奴婢、奴婢,”葉蓮絞盡腦汁,勉強想出個幹巴巴的問題,“奴婢聽說莼菜鲈魚有特别的講究,想問問少爺是何意思?”
“你成心搗亂來了?”
李蘭鈞對她的問話有了深深的誤解,沒好氣地反問道。
“……”葉蓮見他面色不快,隻好打住了後話,“奴婢知錯了。”
李蘭鈞揚起另一隻手,小指一側有誤沾染上的淺淡墨痕,他的脾氣又急轉直下,變成了無可奈何:“我不想罰你,你下去吧。”
“奴婢……”葉蓮躊躇着不願離開。
她同冬青收拾東西時,聽聞李蘭鈞隻帶了家丁十名,侍女五名,和兩個嬷嬷、夥夫,林檎、辛夷和她都留守南園。
偌大個南園,要留人管束下人、打理賬目、顧看鋪面,她們三人年紀輕輕,正是腦袋靈光的年歲,差錯失誤較嬷嬷更少,所以自然而然留下了。
這是冬青給她的原話,葉蓮卻不想留下來,她勉強能做的隻有管束下人,其餘都未接手過,定是做得一塌糊塗,與其留下跟其他二位共事,不如死皮賴臉地待在李蘭鈞身邊。
“奴婢能跟着一塊去嗎?”
等不到李蘭鈞開口,她就隻能自己主動去争取了。
李蘭鈞揚起的手微微一頓,随即蜷縮起來,他轉頭看向葉蓮,不知是沒聽清還是反問:“你說什麼?”
“奴婢說,”葉蓮緊張地咽了咽唾沫,複述道,“能否同少爺一起出遠門……”
“不能。”
“為什麼?”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葉蓮就迫切地追問道。
李蘭鈞擱置了毛筆,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他再次看向葉蓮,眼中十分不解:“你去那地方做什麼?他們個個生怕跟着我走,你反倒上趕着來求我?”
“奴婢……奴婢去給少爺做飯,或是其他的奴婢也會做,洗衣、打掃、置辦缺物……”葉蓮磕磕巴巴地回他,一雙眼睛閃爍個不停,“少爺此去不知何時歸來,奴婢想跟着去照顧您。”
“若我偏不要你去呢?”李蘭鈞反骨上來,任她說了不少好話也不松口。
葉蓮咬咬唇邊,無助地望着他:“少爺……”
“蒲縣乃貧苦之地,我去那裡尚無好地處落腳,怕是隻能住茅屋吃糠菜,你真要跟着去吃苦頭麼?”
李蘭鈞見她執意要去,出口提醒道。
“奴婢願意吃苦,奴婢願意的!”葉蓮笃定地點點頭,仿佛是什麼山盟海誓似的,讓她下了好大的決定。
“平日裡讓你往東你不敢往西,今日是怎麼回事,一定要同我對着幹?”
李蘭鈞話是斥責之話,語氣卻是帶着淡淡的笑意,前幾日失了的魂魄被她一聲“願意”招了回來,面上又是得意又是無奈。
“舍不得我?”
他忽然沒個正形,嘴角牽起一抹笑,眉眼微彎望進葉蓮眸中。
她怕他遺忘,怕他棄她如敝履,一想到長久不能見面,更是惴惴不安。
如若這是舍不得,那她的确如他所言,十分舍不得他離自己而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