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李城電話的時候,是傍晚時分,聞禧正要與爺爺奶奶一同散步。
看到來電顯示的一刹那,她神色微怔,預感接下來的談話會有些劍拔弩張。
和爺爺奶奶說一句接個電話後,便又重新退回屋裡。
“聞禧,是我。”
聞禧沉默兩秒,“我知道。”
“我在釘釘看到你的休假申請。”
聞禧沒答,短暫沉默,等着他繼續說。
電話那頭發出很輕的一聲歎息,李城無奈道,“你還在生氣……”
“李總,您多慮了。”,聞禧在石榴樹下坐着,語氣疏離,平靜。
讓人看不出情緒。
但李城作為和她同窗幾載的好友,卻依舊從短短的話語中捕捉到她情緒中的不滿。
想嘗試和她解釋些什麼,卻也隻是黯然開口,“聞禧,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也不想……”
一句話道出自己的處境艱難,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聞禧聽出來了,這意思是——“我是無辜的”。
花了幾天冷靜下來的心緒,因他這話聞禧的火氣卻蹭地一下,被再度點燃。
罪魁禍首反倒在她面前,裝起無辜?
她冷呵一聲,
“李城,《食味》為什麼能火?是你一個人的功勞嗎?”
沒等他回答,她繼續道:“拍《食味》-1那會兒,你别忘了,咱們可是連投資商都沒有,憑的可全是咱們的一腔熱情。隊伍是臨時組建的,錢是我和你一起對半掏的,但我們就這麼義無反顧地出發了,這其中的艱辛還需要我給你再回憶回憶?”
即使很生氣,但聞禧一再克制,依舊抱着能以最冷靜的方式解決這件事的樂觀心态。
“當然,也是因為有你積極去找投資商,所以我們才有了2-3系列,我們很感謝你,真的!但——這并不代表,你可以把它當成你的私有物,進行随意處置,這和剽竊别人的勞動成果有何區别?”
“聞禧。”,李城否認道,“我沒想随意處置。”
“你沒想?”,聞禧怒極反笑。
也是在進入職場之後,聞禧才明白,職場間的門道可比做紀錄片還要複雜。
她揣摩幾秒,也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給他機會改口或者解釋些什麼,但他卻隻堅稱不是她說的那樣,跟放了一堆無用的屁一樣,聞禧在那一瞬間隻覺得失望至極。
見他沒有一絲回心轉意的意思,也沒有一點覺得抱歉的樣子。
聞禧也沒了顧忌,話脫口而出,“那個人——是你爸領導的兒子,對吧?”
似是被說中,氣氛瞬間凝固,電話那頭的李城,一時間緘默不言。
這件事,聞禧并非胡亂猜測更不是道聽途說,而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也是那一日,偶然間她與紀思琪在外邊吃飯。
像是老天也不忍心她被蒙在鼓裡。
這不正當的交易,就這麼湊巧地被她撞見。
李城和幾人一同在那家店碰面,而那幾人中便有他“硬塞”到他們團隊的關系戶。
聞禧也懶得再演,幹脆将他虛僞的面具徹底撕碎,“你隻不過是把主攝的位置當成人情在賣,好讓你爸和你在職場上有新的飛升。犧牲義仔,是你覺得可以接受的事,下一次呢?下一次該我了?”
李城聽到這話,像是應激了似地,急切反駁,“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我要利用你們賣人情。相較于主攝的位置,聞禧,你作為編導的位置,更為吸引人,我大可用你的賣,這樣我能獲利更多,可我——”
氣氛漸漸冷卻下來,聞禧像是在此刻,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她陰陽怪氣地笑了下,“你意思是,我還得感謝你?”
“李城。”,聞禧鄭重地提醒他,“我才是這部片子的編導,這裡邊的每一句文案,每一個鏡頭都是我的創意。”
“我從研二,直到《食味》3拍攝結束,耗時四年的創作,它的誕生,就如同我的孩子那般重要,照你這意思,我還得為你沒搶走我的孩子而感激涕零?”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聞禧,你不用曲解我的意思。”
來來回回就這幾句,聞禧也懶得再周旋:“有沒有曲解,你最清楚,我看,咱倆也沒有再談的必要了。”
一陣僵持後……
李城聲音漸漸往下沉,“聞禧,等你坐到我的位置,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難處。既然,你想休假,我會給你通過,你好好休息。”
就這麼不歡而散……
挂斷電話的一瞬間,精疲力盡。
處理複雜的人際關系,和跑800米差不多。
她嘗試着與李城好商好量,希望他念及舊情,不要做這種帶着“背叛”、“過河拆橋”性質的事情,但顯然李城并未打算采取她的建議。
即便那些撕破臉的話說得爽快,但畢竟也隻是做到了,将殘存的體面這一假象戳破而已,事情的結果并未發生任何轉折。
聞禧的心情有些複雜,也是在這時,她終于不得不叫自己認清現實。
再不能天真地認為,熱愛大過天這件事。
在她們這一行,隻有一腔熱情顯然不夠。
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凡人,付出所有,最後落得連署名的權利都無的地步,隻叫人心寒。
她不是單純地為義仔不公,隻不過是由此及彼,誰知道下一個倒黴蛋會不會就是她自己呢?
她不願意妥協的原因也很簡單——熱愛。
不過,因這事兒,聞禧卻忽然豁然開朗,撕破臉,底牌也就暴露了,她也沒什麼好在糾結了,說不定等兩個月後,一切都變天了,就如同剛剛說的那樣,還有沒有她的位置,這很難說。
好在她還有自己一直苦心經營的社交賬号。她可以利用自己的平台,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用自己的方式留下屬于她自己的名字。
事情似乎也沒有太壞。
……
“汪~”
她想事情太認真,陡然間的一聲汪汪叫,吓一跳。
她下意識看過去,就瞧見雲寶興沖沖朝她這兒來,遛狗繩被拖在地上,卻沒見着主人。
“雲寶?”
它乖順坐下,咧着嘴,喘着大氣,今天氣溫是有些高,雲寶看着像是是渴得不行。
聞禧起身,這時,趙雲笙才不慌不忙地跟過來。
“抱歉,手滑。”,他神色坦然道,絲毫看不出一點抱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