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暈消逝,橙紅褪去,人世間暖明的燭火照的蘇落睜不開眼睛。
謝微塵淡漠的注視着眼前逐漸消散的蘇落,未發一言。
他非常期待與蘇落的再次相見,到時候他定會成為九州的君王,這萬物都會是他腳下的蝼蟻。
恍惚間,蘇落的靈魂好似徜徉過萬水千山,經曆了無數的漂泊與追尋,最終落到到實處。
最先恢複的是嗅覺,蘇落聞到了冬春交季時獨有的清冽寒氣,夾雜着臘梅香,接着是視覺與觸覺。眼前漆黑一片,上好的絲綢被褥光滑如水。
還未細細感受,遙遠的牆外傳來了咚咚的梆子聲,然後是斷續的‘四更天,小心火燭。’心在此刻落到了實處,蘇落如鯉魚打挺般迅速起身。
她就這樣活了?謝微塵厲害啊!得抓緊看看現在的身體長什麼樣,是胖趕緊減,有病趕緊治,要是多了什麼東西那就更好了,從此便可放飛自我,說不定還能混個官當當。
蘇落輕巧的拉開幔帳,正要去點燃燭火,卻被月光照耀下滿目的紅刺痛了雙眼。熟悉的紅帷帳、紅桌布、紅帛書,紅嫁衣,嫁衣旁是燦金的簪钗發飾,胭脂水粉。
她深吸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可伸向帛書的手卻顫抖不止。
原來不是借屍還魂,蘇煙還是她的庶妹,餘亦南還是她未來的丈夫,心中隻有官位前途的京兆尹蘇冷融還是她的生父,所以這次還是死局,她還在這座吃人的府裡。
滾燙的淚水穿透帛書暈染了墨迹,也模糊了帛書上的姓名。
帛書上的那些人曾是她和餘亦南共同的朋友,大概是明天又或者是更晚些,請柬就會一份份的被送到各處府上。半月之後,她會滿懷期許傻傻的嫁入涼州王府,成為餘亦南的世子妃。
然後當天夜裡,餘亦南會告訴她:為了讓家中同意與她的婚事,他不得已答應了母親,同時娶了朔州王的妹妹為夫人。再後來便是新婚夜吵到兩地分居,鬧到這些曾經的好友都來勸她。
可明明錯的不是她,她才是受騙、受害者!那些人也曾是她的至交好友,可最後卻全都偏向了餘亦南。
蘇落用力抹去臉頰上的淚水,望向窗外碩大的圓月。原本細碎不可見的小雪不知何時變成了鵝毛大雪。她出神上前,伸手接住數片碩大的雪花。
“雪後山川景倍嘉,微塵融于雪……微塵!謝微塵!還有謝微塵!我回來了,那謝微塵是不是也回來了?”
天下權勢、人脈,除了皇帝,就屬他最大,何況他說過會給她自由!不如就借他的勢與前塵了斷,她定會好好回報他!
想到此處,蘇落回身,開始穿衣裙,她的動作輕盈而謹慎,生怕驚動了外面守夜的仆人,然而,就在她将要系好腰帶的瞬間,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她打開櫃門,從最下面拿出素色粗麻短褐和一件深色外衣,迅速替換了裙裝,想了想,有走到梳妝台前,拿起剪刀,毫不猶豫地将長發剪至肩下處,并折了根粗壯的臘梅枝将散發利落的挽成了個小髻。
晃了晃手中柔順的長發,蘇落将它塞進了嫁衣中。
這新娘誰愛當誰當,反正蘇府不缺女兒,餘亦南也不會缺妻子。她和餘亦南的情誼早在上輩子的新婚夜便散了。
氣溫愈發低了,寒風刺骨,連府中的下人們都忍不住偷懶躲到了溫暖的室内。天地皆寂,隻餘風聲,所以蘇落很輕易的便從後院的狗洞中出了府。
這是蘇落第一次走全黑的夜路,還是剛從鬼變成人的時候,說不信世上有鬼、不怕鬼,那是不可能的。
“下雪天出月亮,奇觀之下一定不會有鬼,我一定是唯一的鬼,我不怕……”蘇落一邊沿着記憶中的路小跑着一邊碎碎念給自己壯膽,“我可是當過鬼的人,諸邪退散,菩薩保佑,阿彌陀佛……”
百米之間,蘇落就将腦子裡的神仙全求了個遍。“隻要步子夠大,眨眼之間我就能到太子府!”
不知轉過幾個街口,蘇落與巡夜的金吾衛正巧撞了個對面對,雙方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彙,起先誰也沒動。
蘇落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夜間宵禁時被抓住,輕則拘禁或鞭打,重則性命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