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劃過空氣,指向角落裡的老妪,“那是府上的廚娘,随孤快十年了,半月前成了二姐的人,看在她曾照顧孤良多的份上,沒受太多驚吓,走的很安詳。”話落,謝微塵上前順手合上了廚娘瞪大的雙眼。
而後他起身,劍鋒移動,“右邊那片,出宮建府時便是孤的家仆,孤自認為待他們不薄,可後來,全成了好哥哥親弟弟們的細作,還有下邊的這些,吃裡扒外,嘴如漏勺。”不久,終緻禍從口出,罪遭他身。
話到此處,謝微塵三兩步上前,重新站到蘇落身邊,他彎腰俯首貼着蘇落的耳邊低語道,“還有你腳邊這些,他們,都是孤的幕僚。”
猝然離近,驚的蘇落頭皮一炸,她下意識扭頭,正好望進謝微塵深如瀚海的鳳眸裡,她看到了他嘴角不懷好意的弧度。
謝微塵以為這樣便能吓退她,可惜除了死,她什麼也不怕。
蘇落站的筆直,話語從容:“廚娘老邁,必有家人,有了家人就有了軟肋,軟肋被拿捏,背叛便是理所當然。”
“家仆,殿下待他們再好也是仆人,他們一般出身低下不識字,人不識字便難明理,況且升米恩鬥米仇,人的欲望永無邊境,當他們欲壑難填之時背叛便是理所應當。”
“至于吃裡扒外,管不住嘴,必定會給殿下帶來麻煩,該殺!這些幕僚,草民聽見他們死前還在求殿下開恩,定也犯了讓殿下無法原諒的錯,我不知原委,不好評判。”
倒是洞悉人性,而且講心中之理時神采奕奕,眼中仿若有光,若是第一世的他,應該會很喜歡蘇落,但是現在……
他擡手捂住蘇落的雙眼,“别這麼看我,你的眼裡有光彩,漂亮又幹淨,讓我有一種想要摧毀的欲望。”
謝微塵的掌心很涼,沒有絲毫活人該有的溫熱。
遠處,柏風心中湧現出一種奇異感。這種感覺告訴他,以後挨罵挨揍的可能還是隻有他一人。
視覺消失,謝微塵手上還握着長劍,随時可以捅死她,所以蘇落明白謝微塵的每句話她都必須認真對待,剛經曆這麼多背叛,他需要安撫。生在皇家私底下性格扭曲些,她也理解。
“既為殿下幕僚,那麼我的所有皆屬于殿下,殿下既然喜歡草民的雙眼,那草民定然護好雙眼,長伴殿下左右,榮辱與共,生死不離。今晚乍見,殿下若不放心,可以用定時發放解藥的毒控制草民。”
掌心離去,光亮重歸,“好主意!”
謝微塵從懷中拿出淡紫的荷包,然後從中倒出一粒褐色的丸子遞給蘇落,囑咐道:“準備好再咽,有點苦。”
蘇落接過,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咽下。
她很聽話,沒有試試是不是真苦。
一旁的柏風眉眼皺起。殿下越發會唬人了,那明明是泡蜜水的糖丸。
糖丸很大,所以蘇落被哽住了。她吸氣提起胸膛,然後憋氣下壓,幾秒後感覺頂在胸口的丸子終于順從的落入腹中,“殿下,下次毒丸能不能做小些,有點哽。”
謝微塵背身勾起唇角,“桌上有蜜水,你自己倒了喝,原本孤可沒打算讓你幹咽,除了正院,府内自尋一處合眼緣的住下,吃食自理,薪俸每月初一發放。”
“那解藥何時發放?久吃一次比較合适?”她可不想再被毒死。
“每月一次,月中發放。”
“殿下!”見謝微塵将要離去,蘇落趕忙喊道。
謝微塵止步回身,“有事直說便是,孤不喜猶猶豫豫,拐彎抹角。”
蘇落解開大氅,雙膝跪地,鄭重道:“家父生恩養恩我皆已還,草民想求一個全新的身份,就此了斷過去,可否求殿下今早出門一趟,去東市的奴隸市場将草民買回府裡。”
謝微塵靜默瞬息,“你要考慮清楚,隻要當過奴隸,哪怕是片刻,這污點也将伴随一生,哪怕将來高官厚祿加身,權傾朝堂,背後也會有無數人借此戳你的脊梁。”
蘇落語氣堅定,“草民不在乎那無數的人如何說我,隻要殿下不是那無數人中的一個,我便永遠無堅不摧!”
在這個時代,戰俘、罪犯和欠下巨額債務的人,往往會淪為奴隸市場的商品。奴隸,是被世人視為最低賤的存在之一,但對她而言,這恰恰成了掩蓋過去的最好辦法。
曾經的那些人,也絕對想不到她會自願成為一個奴隸供人驅使。
以前的蘇落出生便貴在雲端,重生後的蘇落,從泥地裡爬起,将靠自己重新走向更高的地方。
謝微塵眸光定住,極深的注視着蘇落,親手扶起她,鄭重回應:“好!”
“還請殿下借劍一用,再賜草民一具屍體。”
謝微塵擡手,“廳堂裡的随便挑,柏風,将劍給他。”
燭火随風搖晃,遠處傳來雞鳴。謝微塵擡頭看了眼天色。雞鳴停止的時候,蘇落選到了具和心意的屍體。她落刀很穩,幾下手起刀落便毀去了屍體的容貌。
謝微塵似有所感,問道:“可要孤派兩人幫你搬運屍體。”
“謝殿下恩典!最好再幫他換身衣裳。”防止熟人靠外衣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