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去往輪回之前,曾給孟莳留下過幾句提示。
她告訴孟莳,狐妖似深愛着一位男子。
那日她在掙紮時,不小心扯到了白玉手上系着的墨色竹葉紋樣發帶,白玉當即就變了臉色。
白玉面色驚惶,一把便将雲珠用力甩到了一旁樹身攔腰折斷,激起一陣塵土,聲音很響,白玉卻絲毫沒在意,而是雙手顫抖,驚慌而急切地将那條發帶翻來覆去地檢查了好幾遍。
一邊還念叨着“蘇郎”這兩個字,神情失落中帶着隐隐的癫狂。
在進入院子前,孟莳便将這個線索小聲告訴了幾人。
當時院内靜悄悄地,隻有狐子不時的嗚咽,白玉卻始終不見蹤影,遲槿和柏慕各自用術法确認過,白玉确因戾氣反噬陷入了昏迷狀态,如今實力十不存一。
恰巧院内的房間不多,不過一間廚房、一間主卧、一間側卧,狐子的聲音是從主卧傳出,也就意味着側卧無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秉持着多了解多看看的原則,孟莳幾人當即調轉步伐走進了側卧。
塵封的門推開,堆着許多書冊、畫卷的房間便映入衆人眼簾。
從屋内的陳設和殘存的痕迹可以推斷出,這裡曾住過一位青年男子。
幾人細細搜索一番,最後發現了好幾本詩集、畫冊,還有一沓子的練字貼。詩集上面寫的都是些酸詩,而畫上的女子無一例外,都是年輕時期的白玉。
那時的白玉面色紅潤,眸光清澈,宛若山間精靈,而今的她卻變成了一個偏執而癫狂的劊子手。
練字貼上面有着兩種字迹,一種藏鋒于内,筆法多變;另一種卻歪歪扭扭,生澀不已,上面寫得最多的是四個字——蘇鳴、白玉。
蘇鳴,想必這邊是白玉口中的蘇郎了。
孟莳與遲槿正細細翻看着那些個詩集、畫冊、話本,蘇琏卻一臉興奮地從床底的縫隙裡翻出了一本小小的冊子,看上去像是本私人劄記。
“你們看!我找到了好東西!”
孟莳接過平平無奇的劄記,卻隐約瞥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她将劄記放在光下一看,竟發現封面靠右的地方用暗筆寫着“蘇連城”三個字。
字迹與字帖上的如出一轍,想來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名字是一個人的根和魂,浮岚王朝的人因此将自己的姓氏名字看得無比重要。雖無律法限制,但除了某些需要隐姓埋名的職業,浮岚人一般是不會刻意改變自己名字的。
才子佳人,山中情緣,男子卻用了假名,還慣會些花言巧語,又似有抛妻棄子的嫌疑,這些要素一疊加,但凡讀過幾本話本的都能猜到故事的走向。
“蘇連城,這個人你們聽說過嗎?”
孟莳将在陽光下顯得明暗不同的字迹呈現在三人面前。
“蘇——連城?”
遲槿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并沒有太多的反應,隻是心中多少有了幾分微妙。
蘇琏和柏慕卻都面帶疑惑和訝異,孟莳能想到的他們自然也能想到。
“怎麼,你們認識?”
遲槿注意到了他們的臉色,挑眉問道,語氣中滿是好奇。
聞言,孟莳也默默将自己的目光從劄記上移開,看向連扇子都差點忘記扇的柏慕和眼珠子快掉下來的蘇琏。
“還是阿琏你來說吧。”
“你整日待在雲都,知道的必然要比我這個半路出家修道的人多。”
柏慕停在半空的扇子落到了自己手上,他看向明顯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的蘇琏,腳步輕移,将蘇琏整個人暴露在兩人明顯好奇的目光下。
在蘇琏近乎控訴的表情中,他又幽幽地補了一句:“對了,聽說這人還是你們蘇家的旁系子弟,想來你們多少也有點交集吧。”
“不不不,這隻是一個名字而已,指不定裡面寫了什麼呢,未知全貌不予評價懂不懂!”
蘇琏一臉嫌棄地退開了幾步,理不直氣也不壯地開始反駁。
“蘇琏兄說得對,不妨就讓蘇琏兄來給我們念念裡面到底寫了什麼吧。”
趁着柏慕打趣蘇琏的功夫,孟莳已經将劄記迅速翻了一邊,對裡面的内容大緻也有所了解,她在遲槿暗戳戳的眼神中點了點頭,将手劄遞給遲槿。
遲槿轉手就将它塞到了蘇琏手中,義正言辭地開口,如果不是她面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蘇琏差點就信了。
……
不就是趁你們打架的時候吃了點東西聊了會兒天又休息了一會兒嗎?至于一份仇分兩份報嗎?
接過手劄的蘇琏滿臉無力,愣是用幽怨的眼神盯了一圈這才挑着劄記上有用的線索用自己的話概括了出來。
——浮岚1743年春。
爹娘去世。
家裡愈發入不敷出了,聽聞鄰鄉的吳才子在迷霧山見到了一位貌美的女子,還因回答她一個問題從她身上得到了一錠金子。
迷霧山裡住着的女子,當真不是什麼精怪嗎?
——浮岚1743年夏。
酷夏難耐,家裡的幾畝薄田都已陸續賣了出去,卻仍是入不敷出。
我不會經營,又沒有養家的本事,終日裡隻隻讀聖賢書,前些日子又在同侪的邀請下去了幾次青樓楚館,家中的銀錢已所剩無幾了。
——浮岚1743年秋。
夏時大旱,秋日裡又有蝗蟲過境。
今年收成不好,借了一圈也沒幾個銀錢。去花滿樓時偶然聽聞吳才子又進了幾趟山,換來了好些金銀。
吳才子那人我曾見過,長相平平,文采更是一般,他既然進山多次也未出事,想來傳言是可信的。
——浮岚1743年冬。
今年的氣候格外冷,炭火更是消耗極大,家裡最後的糧食也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