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慕率先開口,口齒伶俐,語氣鎮靜中帶着些高傲的姿态,聽上去像是個有主見的。
“爹爹去世前囑托我們務必要将這些個财物運回外祖家中,權當我們姐妹倆在外祖家立足的資本和我們的嫁妝。父親雖然隻是一個普通的府君,對待百姓卻也盡心盡力,這些财物自是我們應得的。”
話落,柏慕又揚聲對着車廂外的山匪開口,語氣依然平淡,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疏離感:
“來雲都前我便聽過諸位的威名,隻是這一來,小女子一家也算孤苦無依,家中雖有些資财,卻也是長輩苦心收斂得來的。”
“這二來,我外祖便是這雲都都護,掌管着一城駐軍,諸位動手前還是掂量一下自己能否承擔得了這個後果比較好。”
雲都都護?
皇甫逸想起那個幾番來騷擾藜山,卻一無所歸的半老将軍,再想想對方曾給山寨帶來的無端損失和人員傷亡,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一時卻隻覺得好笑。
“我竟不知幾位是那都護府中之人,失敬失敬。”
皇甫逸咬着牙拱了拱手,聲音如常,面色卻發冷,一旁圍着的山匪面色也開始變冷。
車廂内的柏慕隐約察覺到氛圍變化,蘇琏卻沒有。
他此時正入了戲,用變聲靈器玩得開心,聽聞皇甫逸的聲音後,他興奮地按下了柏慕,學着話本裡刁蠻無腦之人的口吻說起了話。
“既然知道我們是都護府的,還不快趕緊放我們過去?等我們回去禀報了外租,可有你好果子吃的!”
蘇琏話音一落,四周靜寂得連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孟莳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又佯裝為難地給蘇琏遞了個話茬,示意對方繼續說,畢竟蘇琏在氣人這個領域一向很有心得。
“二表妹,快别說了,這是在人家的地盤,萬一惹惱了人家可不好了。”
“什麼地盤不地盤的,占山為匪,落草為寇,不過是一群成不得氣候的賊寇罷了,等我回去就讓外祖把他們都端了。”
聽到孟莳的暗示,蘇琏眼睛一亮,說得越發得勁,甚至就差自己動上手了。
“好,很好!”
皇甫逸聽着這宛若無腦的發言,臉色由晴轉陰,陰到不能再陰時又忽而笑了。
“既然這位小姐這麼有志氣,那不如便到我們寨子裡坐坐吧,剛好我們的寨子也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我呸!你們這些個嗚嗚嗚——”
蘇琏話還沒說完就被柏慕捂住了嘴。
似是察覺到不對勁,穩坐車廂之内的世家小姐終于開始感受到驚慌,但即便如此,柏慕端着的架子也沒有放下過。
“剛剛是小妹失禮了,常聽我父親說,外祖是個有主見的人,平日裡也不好動幹戈,隻要你們立刻放我們離開,我們便當此事未曾發生過,事後也不會找你們的麻煩,如此可夠了?”
“夠?當然不夠了,都給我綁回宅子裡去,我倒要看看,你們口中的雲都護能有多大的本事!”
頻頻被兩位養在深閨中的小姐威脅和輕視倒還好說,皇甫逸是一點也不想聽到任何有關那個老頭子的信息。
看着被從車廂裡扯出來被反手扣住,敢怒不敢言的兩位少女,皇甫逸惡趣味頓起。
“對了,你們兩個——”
皇甫逸指了指最靠近他的兩個瘦高個,這倆人在傳遞消息上一向是個好手。
“去給那老頭子送一封信,就說,他的兩位好外孫女都在我寨子裡,他兒子搜刮來的不義之财也被我搶了,且看他待如何。”
“是!”
被點到的兩人眼睛發亮,一副就要揚眉吐氣的模樣,幹勁十足。
“寨主,他要如何處置?”
連着那些并不忠心的護衛,态度傲慢和口出惡言的柏慕和蘇琏都被山匪拿繩子直接綁了,這些個先前還被孟莳罵得狗血淋頭的山匪卻莫名憐惜起被兩個女人耍得團團轉的柔弱書生來。
畢竟這書生雖然看起來迂腐,說起道理來卻是頭頭是道,句句在理。他們也一向敬重這種有真才實學之人。
“他?”
皇甫逸看了眼眼底仍殘留着些許羞惱,卻依然對欺騙過他的兩位少女面露擔憂,對着自己想說話又不太好意思說,看上去滿臉難色的書生。
身形瘦弱,卻另有一番風骨和正氣。
“放了吧,他要是願意跟着就讓他跟着。”
“這種人一般不會耍什麼小心眼,但不該去的地方也别讓他靠近。”
許是出于對某位相似之人的懷念,皇甫逸難得沒有計較孟莳的冒犯,而是随意擺擺手,示意大家不要過于為難這個被欺騙的可憐書生。
獨獨被排除出捆綁圈的孟莳:……果真是夥有原則的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