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許可,今夏徑直推開了那扇緊閉已久的大門。
老舊的木門傳來吱呀的躁響,今夏剛邁過門檻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比在屋外聞到的還要中很多。
從她的方向望去,能看見廚房蒸藥的地方堆着許多尚未清理完的藥渣,烏黑色的,棕褐色的、方的、圓的,各種各樣的藥材堆在竈台旁邊,另一邊還放着好幾疊藥包。
僅僅是聞一口,今夏都覺得自己要被腌入味了。
“大娘,打擾了。”
今夏對着正在廚房裡煎藥,被氤氲的水霧模糊了面目的葉辛夷露出一個溫和的、禮貌的笑容,朝她點頭示意了一番,便将目光轉向左邊的屋子。
屋子裡隐約傳來濃重的藥香和微弱的呼吸聲,呼吸很是平緩,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葉辛夷沒有出聲,今夏也就不敢貿然前去屋中查探葉連城的狀況,但借助身為妖的敏銳感知,她能察覺到裡邊的人正處于昏迷的狀态中,體溫也似比常人更高些。
——是在發熱。
今夏皺眉,望向葉辛夷的目光中不由得帶上了幾份催促的神色。
所幸葉辛夷并未讓她等太久,她拿起麻布,熟練地握上蒸藥的煎鍋手柄,将裡邊苦澀的藥物倒入一旁早就背好的碗裡,這才端着托盤,腳步穩健地往今夏的方向走來。
“跟我來吧。”
葉辛夷面色平靜地掃過今夏,從她并不帶一絲期待的面色中,今夏隐約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情緒。
這位女性并不相信今夏的身份和托詞,也不相信今夏能治好葉連城,甚至她的心底還在悄悄懷疑這是不是李雲皓對葉連城趕盡殺絕的做法,畢竟對方此前也不是沒有這樣做過。
葉連城的腿和加了料的藥就是李雲皓的傑作。
雖然對方的身上聞不到絲毫的藥味,她所說的話也并沒有令她信服,但是……或許是心中那點微渺的寄托與冥冥中的牽引,葉辛夷還是選擇将這位自稱是醫師的人放了進來。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因為葉辛夷已經沒有别的辦法了,葉連城的傷需要用藥,她常年操勞所導緻的虧損也需要用藥調養,兩種藥用下來,家中的錢财已經被用得差不多了。
葉辛夷不是沒有想過停了自己的藥去為葉連城換取效果更好的藥,可葉連城不讓,隻要他醒着,便要千方百計看着娘親服了藥才肯用藥,如若不然,他甯願拖着傷腿成為一個廢人,也不願意接受葉辛夷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藥。
葉辛夷近乎冷靜地端着手裡的藥往前走,短短的路途,卻給她一種極其沉重的感覺。
如果她身後跟着的當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醫師,那麼就算是傾盡所有,她也願意讓對方替她将葉連城治好;可如果不是,那她就是在把從小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孩子往火坑裡推。
葉辛夷的想法,今夏自然不得而知,然而她跟在葉辛夷的身後,總歸能感受到對方越來越沉重的步伐。
有那麼一瞬間,今夏甚至覺得,自己跟随者葉辛夷所要前往的,并不是葉連城所在的小小房屋,而是充斥着恐懼與黑暗的地獄。
短短的一段路,竟好似在這股莫名壓抑的氛圍中,走了有近半個世紀之久。
“咚——”
葉辛夷引着今夏來到葉連城所在的屋中,熟練地将手中的托盤放下,掀開葉連城身上蓋着的薄背,将他扶起來,讓處于昏迷中的葉連城靠坐在床邊,這才擡眸看向今夏。
“我兒便在這裡,隻是他仍因高熱出于昏迷之中,不便移動,姑娘如要問診,還請在此将就一番。”
窗外的光從今夏的背後照進來,葉辛夷所在的位置卻是背着光,漫天塵埃飛揚,陽光卻在她帶着褶皺的臉上劃分出陰暗來,花白的頭發也在暗處莫名顯眼。
葉辛夷目光沉沉地望向今夏,眼中似乎有過期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好,那便由我為公子号診。”
順着葉辛夷的動作,今夏看到了面色蒼白,嘴唇幹燥、面上還帶些紅熱的葉連城,對方的嘴唇有些無情,即便是在昏迷中,眼珠子也不安地轉動着,眉眼蹙起,額上還沁出許多透明的汗珠。
葉連城的模樣狼狽,意識也并不清醒,但他的面貌卻與千年前那位救過自己的僧人有九分相似,再加上靠近時今夏帶在身上的玉佩與對方的靈魂發出隐約的共鳴,那股微妙的感覺更讓今夏确定了自己的判斷。
看來葉連城就是恩人的轉世了。
今夏想着。
沉浸在重逢喜悅中的她沒有過多計較葉辛夷表現出來的警惕和排斥,畢竟在孫芸的口中,李雲皓曾以葉連城的腿傷為借口對這對母子戲耍過多次,葉辛夷警惕些是應當的。
而且,無論是為了報恩還是出于醫者的本能,為今之計,她更應當想想如何保住葉連城的腿,将他從昏迷中解救出來,而不是為了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想東想西。
在葉辛夷近乎緊繃的狀态下,今夏緩緩地走近了葉連城所在的床鋪,她本想直接搭上對方的手腕診脈,最終還是在葉辛夷黑白分明的目光下敗下陣來。
隔着一段小小的距離,今夏取出了由蛛絲特制的絲線,交給葉辛夷,讓對方系在葉連城的手腕上,自己則通過線的震動來判斷對方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