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有所想法後,柏慕與孟莳兩人商量一番,頓時決定兵分三路,一路前往受害人家中尋找線索,一路前往大理寺調取案件卷宗,另一路則前往案件中屢屢提及的集會場所平康坊打探情況。
五人當中,蘇琏的面目在外幾乎是公開透明的,遲槿和柏慕雖然名聲不顯,卻也在雲都有些熟人,因此前兩路就由蘇琏與遲槿、柏慕三人負責,在雲都痕迹極少的孟莳與沉醉則負責前往平康樂坊打探消息。
以防被認出來,孟莳還特地拿出了此前赴藜山剿滅山匪時所買的衣衫,打算以男子扮相前去探聽消息。
畢竟雲都雖然民風開放,平康樂坊那樣的地方卻少有女子前往,去聽曲的多是些附庸風雅的官員書生,如此倒也算得上是掩人耳目。
平康樂坊。
清雅的絲竹之音從裝飾雅緻的館閣裡傳出來,不像是來之前預想的滿是靡靡之音,反而有種清幽雅緻的感覺,與許多場所類似,樂坊的門口也站着一男一女兩位迎賓的伶人,但穿着上也并不顯暴露,隻是較常人穿的略清涼飄逸一些。
從未來過這類場所的孟莳心裡一下子就安定了下來。
她揮揮手中的折扇,腳步輕快地朝樂坊走了過去,好似那些被關在家中許久,這才終于得了出門機會的公子哥們,滿眼蕩漾着清風與明月。
孟莳身後,沉醉看着難得活潑的身影,向來冰冷的面上也難得帶上了幾分笑意,看上去倒有種春風拂面的溫柔之感。
兩人一前一後,像是好奇貪逸的弟弟和面色淡漠卻對自己弟弟頗為寵溺的兄長。
“一個包廂,要這裡最好的樂師。”
趁着孟莳左右打探的功夫,沉醉冷着一張臉将手中的錢袋扔向了想要湊近孟莳的侍者,不着痕迹地将對方與孟莳隔開一段距離,皺起的眉眼裡滿是不虞的意味。
這樣看上去就更像是一位寵愛弟弟,卻不願見弟弟誤入迷途的正經兄長了。
樓上的雅間裡,望着這兩個新面孔的女子想道。
但……她從高處看了看孟莳衣領下并不明顯的喉結,輕笑一聲,或許還不是兄長與弟弟之間的關系呢。
接過錢袋的侍者将孟莳與沉醉引向樓上的包廂,得了消息的侍者輕輕瞧了瞧這位首席樂師的門,輕聲詢問對方的意見。
坐在樓上淺酌的賀蘭品了品口中苦澀的酒液,随手将喝空的酒壺放在桌上,拿起放在一旁的琵琶,沉了沉眼,唇角勾出一個并不明顯的笑容,便随着侍者的牽引下了樓。
絲毫沒有要躲避的意思。
“咚咚——”
“客人,樂師到了。”
侍者輕輕敲了敲孟莳與沉醉所在的包廂,在裡邊的人點頭出聲之後,才為賀蘭打開了門。
開門之後,她輕輕擡頭望了一眼那個風姿綽約的身影,平康樂坊的首席樂師,卻沒有從她身上聞到往常一般的熏香,反而氣息清淺,如同山霧一般,似乎在某個瞬間就要随着落下的陽光散去。
門關了,她繼續低頭,以一種近乎恭敬的姿态退離,也就沒能聽到屋内近乎刀光劍影的唇舌交鋒。
“二位,我便是平康樂坊的首席樂師賀蘭,不知二位今日前來,是想要聽什麼曲?”
賀蘭抱着自己的琵琶坐在孟莳與沉醉身前那張專為樂師準備的座位上,兩手搭在琵琶上,笑意吟吟地望向自她進門以後就略有些緊張的兩位客人。
一位男客人,一位女客人。
她很少見這樣的組合,卻能從沉醉看向孟莳的眼裡看見某種深沉的、濃稠的東西,像是愛意,又像是占有欲,很純粹,也很新奇,畢竟往日裡,她隻有從模糊的鏡中倒影裡,從自己的眼睛裡才能看到這樣的東西。
除此之外,平康樂坊來往的人很多,但大多都是來消遣的,有的聽曲,有的看人,總不見這般的純粹和熱烈,待得久了,賀蘭甚至以為自己心中眼中的愛意都已經被消磨幹淨。
可今日一看到這樣的眼神,她卻又覺得心底的灰像是要重燃了一般,那把火自灰燼中盛燃,似乎下一瞬就要将她腐朽的、惡臭的身體一同燃燒殆盡,又似要将她的滿腔喜意帶到某個人的身邊,成為對方眼角的一抹飛灰。
平日裡習慣的疼痛又劇烈起來,賀蘭幾乎是克制不住地紅了眼眶,但她還記得不能在外人面前顯露出脆弱,于是她幾乎是迅速地拿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咳嗽,再将那染上殷紅的手帕輕輕收好,這才朝面色中帶着些擔憂和無措的孟莳笑了笑。
難得溫柔的笑。
“抱歉,都是老毛病了,讓客人見笑了。”
賀蘭柔聲道,眼尾的那抹紅卻愈發鮮豔。
“作為歉禮,便由我先為客人們彈奏一曲吧,一曲罷了,客人們想問的,我自然願意告訴你們。”
話落,不待孟莳與沉醉回應,賀蘭便信手彈起了一支帶着滿腔愛意的曲子,然而在賀蘭的手中,那曲象征着愛情的《鳳求凰》卻更添了幾分哀婉,不像是告白,反像是别離前的道别,曲中的凄婉之意很是濃重。
曲罷,賀蘭久久沉浸在那股情緒中無法自拔,孟莳與沉醉對視一眼,最終還是沒有立即打攪對方,而是任由賀蘭緩慢地平複着自己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