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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南沂市。
氣象台連着幾天發布了高溫預警,宣布盛夏來臨。
處暑那天,雲聽随着奚宛正式搬到了榭峤。
禾逅街兩側被私家車停滿,搬家公司的車便隻能停到小區門口,雲聽跟着奚宛拉着幾個行李箱到達莊家樓下,幾個大件則是被工人搬上樓。
耳邊蟬鳴聲響個不停,奚宛看了眼身後的雲聽,耐下心來叮囑道:“等下見到你莊叔叔,記得問好知道不?”
“知道了,媽媽。”
女孩穿着白色襯衫搭配着牛仔背帶短褲,陽光透過枝桠綠葉灑下,白皙的臉蛋因為太熱而透着紅潤。
看到女兒這副乖順的模樣,奚宛放軟了語氣低聲說:“雲雲,莊叔叔也是個很好的人,這裡以後就是咱們的新家了。”
雲聽點了點頭,垂下晦澀眼睑。
三年前,雲彭因為交通事故當場身亡,肇事者為酒後駕車,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和罰金。但人死不能複生,失去丈夫後,奚宛一蹶不振,身體變得虛弱,所以雲聽常常學校醫院兩頭跑。
直到一年前,奚宛遇到了莊明烨,莊明烨是一中的老師,早些年和前妻因為感情不合而離婚,這幾年都是是獨自一人生活。
兩人相處了段時間,奚宛漸漸也從當年那場事故的低潮中走出來。于是,在和雲聽溝通過後,奚宛便和莊明烨領了證,正式搬到一起生活。
...
“雲聽,這是莊叔叔,問個好。”
奚宛帶笑的話将雲聽從出神狀态中剝離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莊明烨。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鏡,穿着闆正的短袖襯衫,正和藹地看着自己。
雲聽小步後退,随奚苑的叫法輕聲說道:“莊叔叔好。”
“诶小聽啊,我們快上去吧,家裡面都收拾好了。”莊明烨接過奚宛手上的行李箱,帶着兩人上樓。
“行...雲聽,想什麼呢,回家了。”
奚宛拍了拍她的腦袋,示意她快些跟上。
雲聽垂下眼,回家,可是她的家已經不在了。
莊家住在5樓,榭峤是南沂早年前的學區房,算起年齡來和雲聽都差不多,自然還沒有配上電梯。
家門被打開,雲聽拘謹地踏入陌生環境,最先進入眼簾的是莊家的那一大排書架,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
莊明烨将母女倆的東西放置在客廳一邊,指了指左側第二間房,“小聽啊,這是你的房間,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随意整理了一下。”
“有什麼需要的就和叔叔說啊,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謝謝莊叔叔。”
與兩位大人打過招呼後,雲聽便将自己的行李箱提到房間,關上了房門。
莊明烨已經提前打開了空調,所以室内溫度适宜。雲聽環顧一圈,房間不大,但布置的還算溫馨。鋪着淡黃桌布的木桌前就是一扇窗戶,能清楚看見屋外高大的香樟。
此刻盛夏,蟬鳴聲此起彼伏。
繃直的身體慢慢松懈下來,雲聽将物品一一拿出,整理擺好。一個木質相框被擺在書桌前邊,是她和父親雲彭的最後一張合照。
“叩叩叩。”
房門突然被敲響,雲聽快速将相框扣下,轉過身去。
奚宛拉開房門走了進來,她在手機上滑動了幾下,壓低聲音對雲聽說道:“吃過飯後,自己去外面文具店看看有什麼要買的,别收你莊叔叔的錢知道不?”
“知道了。”
“過幾天就開學了,最近就好好預習準備。”
因為搬了家的緣故,莊明烨和奚宛便安排雲聽從原來的二中轉到了一中。
“一中的教學質量肯定比二中要好,老師也嚴厲,你莊叔叔說因為你之前在二中選過科了,就按你原來的分科給你排了班級。”
雲聽點點頭,将手機裡的紅包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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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後,雲聽便主動拿過廚房的垃圾下了樓。老舊的樓梯裡,除了莊家所在的五樓,下面幾層的燈都失了靈,隻借着外邊的路燈微微透着些光亮。
雲聽默默縮了縮身子,打開手機手電筒,一口氣小跑着出了樓道。
禾逅街兩側種滿了香樟,夏日傍晚,小區裡的老人都出來遛彎散步。雲聽不太熟悉這邊,所以用手機導航到了附近一家文具店。
但禾逅這邊的小道很多,一個彎拐進去就又算是另一條路了,再加上雲聽有些路癡,所以繞了幾圈還是沒能找到導航上的位置。
手機鈴聲在安靜的巷子中響起,雲聽按下接聽。
“雲聽啊,家裡的牙刷牙膏少了,你找找超市記得買一份過來。”
電話那邊奚宛似乎是在翻找着什麼,有些雜音,雲聽低頭踩着樹影點點頭應道:“知道了媽媽,還有什麼要買嗎?”
“沒有了,你快點買完回來啊,路不熟悉大晚上的也不安全。”
“你莊叔叔叫我,先挂了。”
雲聽默默收回自己已經迷路的話,聽着電話被挂斷。自從奚宛和莊明烨認識後,奚宛的大半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雲聽歎了口氣,看着眼前第二次到過的路口,将目的地定位改成了周邊的大型超市。導航開始重新規劃路線,她跟着指示向右邊的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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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寂靜,巷子前方突然傳來幾陣腳步聲。
雲聽看了眼周圍,彎繞的巷子裡沒什麼住戶,耳邊隻剩下躲在樹叢裡的蟬鳴聲,她下意識地加快前進的腳步。
“誰是你哥?”
忽然,一句帶着冷意的話在巷子裡回蕩着,格外清晰,雲聽立馬止住腳步,順着聲音望去。
借着街頭的路燈,她看到兩個男生正站在這條小道的出口,左邊的那個比右邊的矮了半個頭,手上還打着石膏。
而右邊那位,個子很高。
穿着黑色的短袖,底下是一條同色系工裝褲。酒紅色的鴨舌帽遮住他的額頭,一手插着兜,散發着一股生人勿進的冷冽感。
從背面看,兩人是全然不同的氣場。
隔着幾米的距離,兩人的對話便一句句清楚地傳到雲聽耳中。
“我再說一次,以後他的事情别來找我。”
“哥,這次可不是我說的,老爺子......”
雲聽握緊了兜裡的手機,默默屏住呼吸。
稍微矮些的男生正探頭在紅帽哥耳邊說些什麼。
接着,一聲很冷的嗤笑聲在空氣中散開,紅帽哥用力往對面人臉上砸了一拳。
抽氣聲被一句髒話蓋過,雲聽反應過來後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被兩人注意到。
“滾。”
“别讓我再看到你。”
好兇。
她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往後退,祈禱兩人快點離開這裡。
突地,寂靜的巷子裡響起一陣熟悉的鈴聲,談話聲就此停住。雲聽的身子僵住,還沒來得及藏好,兩道視線便已經整齊落在她身上。
雲聽任命閉了閉眼,将電話胡亂按掉,安靜下來後空氣像是停滞般,隻剩尴尬。
眼下已經不能裝作透明人,她歎了一口氣,擡起頭強撐着嘴角着和兩位男生對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