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無措、驚喜、荒謬,極度複雜的情緒淹沒了賀池,但是他到底沒有開口問,或許他此刻的沉默對于彼此來說才應該是最合适的既定結局吧。
賀池罕見的不想撕裂着無端升起的溫情,這古怪的融洽,這不知所起的溫柔,他心髒在腫痛間泵出麻痹他的血液。
賀池擡腳追上了許陌的背影,聽着她叽叽喳喳說起天上的雲、落日的霞、遠處的燈,賀池手指蜷縮了下,就靜靜的聽着許陌講着她眼中的故事。
許陌感覺自己的靈魂早已懸空,在她的頭頂冷眼旁觀着許陌古怪的行止。許陌仿佛中邪了一般,對着她從始至終都懼怕的人絮絮叨叨着沒有意義的小事,有的句子串聯起來就連許陌都覺得簡直是前言不搭後語。
她聒噪的對着一個對她根本沒有耐心的人,絲毫不考慮身側人會不會厭煩。
其實厭煩也沒關系的。許陌活潑的不像任何時間段的她,她仿佛穿上了‘紅舞鞋’擁有了被惡魔詛咒過的勇氣,但是讓許陌哭笑不得的是賀池也沒有如她所設想的一般直接讓她閉嘴,抑或是摒棄性别差異披起的紳士風度揍她一頓,讓她冷靜。
許陌像一台出錯的機器,從枯燥無趣、錯誤頻出的解說頻道話題陡轉,開始給也不正常的聽客講起了自己今天想起的童話故事。
許陌對着最不待見自己的人提起那個不甜美、不圓滿的童話故事,講起那雙紅舞鞋,講起那個跳舞旋轉不停的少女,夾在一通前言不搭後語的閑言中。
她自己就是舞台,傍晚中點亮的路燈是聚光燈,她的聽衆是風是樹,是星是雲,是晦暗未明的月。
許陌的聲音又清又脆,被晚風吹得又輕又柔,悠悠的仿若低吟着頌曲的精靈,靈動又……易碎。
賀池被攥緊的心髒起躍跳動間,窺見天際雲霧翻騰,霞光将沉,起舞輕揚旋轉的紅舞鞋踏着靈動的拍子在他耳側起舞,但回過神來時,賀池手足無措地看着許陌泛紅的眼眶。
賀池愣住了,但許陌還在講,還在将那個故事娓娓道來,她仿若不覺的繼續講着那個簡單的故事,仿佛執念一般,聲線顫抖、哽中帶咽。
許陌口中故事在安甯之鄉步入既定結局。
許陌心事太重壓低了賀池眉睫,他既惶恐又不安,第一次因為他人感情太濃稠而難受的手足無措,賀池垂在身側的手指不住顫動了好幾下。
他最後還是擁抱了下哽咽的少女。
被擁抱的許陌凝滞了下,她吸了吸鼻子,被壓抑的委屈刹那間沖破許陌麻木的心髒。
就難受一會兒,許陌強忍着哭泣的沖動告誡自己,就難受一會兒。
就難受一會兒。
就……難受一會兒。
難受、心酸、可笑、諷刺、一股腦淹沒許陌,她大腦一片空白,居然還能苦中作樂,抽出時間想冷風擋的賀池的懷抱居然是溫熱的。
許陌呆滞了半分鐘,才将埋在賀池懷裡的臉擡起,努力擡手,輕輕地回抱了下。
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從擁抱中抽離,背過身去,手指重重撫過自己的眼尾,壓下了沸騰而起動容。
“謝謝。”許陌鼻音有些重,她心想自己真的很狼狽,賀池安靜的像一幅挂畫,從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
但許陌不在乎,她已經滿足了。
對于這個她人生中第一個完整的擁抱,第一場放肆,她在自我感動中擁有了他人贈與的一個擁抱。
誰都可以,誰都不可以。
好像除了賀池,許陌找不到更合适的聽衆,她是這麼驕傲,是這麼挑剔,是這麼矛盾。
她不需要感動,也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同情。
--------“我好害怕我下一秒會消失。”
--------“但是好在無人在意。”
許陌聽見交雜的低語,潮生浪起,海霧翻騰,流星墜入林間風月。
-------“如果可以的話。”
-------“就請讓這虛妄的真實化為我的玻璃缸上的陽花吧。”
-------“如果可以的話。”
-------“就請讓、”
-------“悲傷沉入星野,我的過往安詳在他眼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