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昊天被一通電話叫走,給了岚靈充足的私人空間,盒子裡的東西還是應該回去再看,這十一倉難得來一次,就這麼走了實在可惜。
這片區域的貨物似乎都有些年代了,岚靈順着這排貨架走過去,擡眼看見“辰”字,想來這裡便是辰字庫了。
穹頂的燈光昏暗,數不清的貨架像沉默的碑林向遠處延伸。
熟悉的福爾馬林氣味撲面而來,這裡存放的應當是屍體。
最前排的樟木箱裂着口子,一小塊紅布露出,上面金線繡的喜字正被黴點蠶食。
岚靈走過去,發現第三排貨架上擱着些玻璃容器,其中一個裡面泡着半截蒼白的斷掌,無名指上還有枚變形的婚戒。
不遠處有具屍體端坐在太師椅上,腐爛的錦袍下露出軍用膠鞋,身旁有口标着“祭器”的陶甕,甕腹彩繪的百子圖間藏着行朱砂小楷:甲子年臘月,活葬匠人張氏于滇南,留其右手制陰符。
岚靈俯身看去,裡面果然有隻青灰色的斷手。
穹頂燈光閃爍,身後傳來細碎的聲響,她驚慌回頭,隻看見一片衣角消失。
“誰?”
一股酸甜猝然刺破十一倉的陳腐,那氣味與幼時喝完藥後哥哥手中的陳皮糖一般無二。
是哥哥嗎?
岚靈追上前去,耳畔似乎傳來鈴铛的清脆聲響。
周圍的貨架擺放逐漸稀疏,面前的木門應當有些年頭了,上面有些蟲蛀的孔洞,門鎖挂在一旁,輕輕晃動。
“當心門檻。”
推開門的岚靈聽到眼前的身影如此說道。
日光透過上方的排氣口打在他身上,鴨舌帽遮住眼睛,岚靈看不清他的面容,卻對那聲音十分熟悉。
邁過門檻,她走至江忱面前,擡手想觸碰他的臉頰,卻被他躲開。
岚靈收回微顫的右手,試探着開口:“你……這些天你在哪裡?為什麼不聯系我?還有……”
“岚岚。”江忱打斷她的問題,手心向上伸到她面前,上面是兩顆陳皮糖,糖紙微皺。
“你生病時我不在,這是補給你的糖果。”
見她不動,江忱将糖放進她的外套口袋,擡手拂過她的眉心,“不要皺眉。”
“我是小孩子嗎?兩顆糖就想糊弄我?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别想我原諒你。”
明明放狠話的是她,自己卻先紅了眼眶。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的,岚岚,人的承受能力有限,知道的越多就越是痛苦,我一人牽扯進來就夠了,放下探索欲,安于現狀,你過得好,我做的事便有意義。”
“有意義?”岚靈感受到淚水劃過面龐,“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你知道我的想法嗎?”
她嘶吼着喊出話來,“你說過的,你了解我就如同我了解你,可是爸爸媽媽去世的時候,整整三天你音訊全無。”
“我大學的五年裡,我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你總說自己很忙,可你忙的内容是什麼?”
“在那期間你接觸到解雨臣,你引導他調查我的身世,你将我推到吳家。”
“哥哥。”岚靈望着面前的男人,她的語氣逐漸平靜,“你覺得你了解我嗎?如果你了解我,那麼你應該知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想和你一起承擔。”
“這麼多年了,你說希望我過普通人的生活,我便什麼都不過問,可是,哥哥,你所了解的我,在得知父母的死亡真相後真的能無動于衷嗎?”
“你是為了我好,倘若我真的放下一切,大概也會過得很好。”
“可那樣的我還是你的妹妹嗎?”
“無論怎樣你都是我妹妹。”江忱後退一步,似乎對她的話有所觸動卻還是堅持己見,“等這件事情結束,我帶你離開杭州,想去哪裡都可以,想做什麼都行,岚岚,乖一點。”
“乖?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乖女孩,身邊人卻一個個失去。”岚靈擦去眼角的淚水,“我勸不了你,你也勸不了我……”
門外傳來腳步聲,江忱忽然轉身離開。
“哥哥!”
她站在光明裡,看着他沒入黑暗。
“小憂,小憂。”
有人在喊她,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眼前的畫面如同鏡面破碎。
岚靈睜開眼,恍惚間看見那具端坐的屍體,她仍在原處,卻靠在他人懷裡,指尖觸碰到對方掌心的疤痕,是解雨臣。
她伸手摸索自己的外衣口袋,裡面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