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小審神者看完手中的紙條,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跌坐在床邊。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氣,連挺直的脊背都微微佝偻下來。垂在床邊的手緩緩合攏收緊,将紙條攥成皺巴巴的一團。
她的目光出神地垂着,落在面前的空地上。
“小鹿,你還記得由裡嗎?那個戶川婆婆找到的,和我有着相同體質的人……”
“她在修煉上比我走得更遠,我以為她能控制住的。”
“可是,她卻瘋了,将自己村子的人殺了個精光後,自戕死了。”
“……”
說着,小審神者捂着臉啜泣起來,聲音帶着哭腔,斷斷續續的。
那張被她松開的紙條骨碌碌滾落下床,輕觸他的腳邊後停下。
加州清光心情沉重,他在那紙條隐約漏出的字裡,看到了由裡二字,後面跟着的“狂亂”“屠村”等詞彙像刀尖般刺入眼簾。
“剛剛有一瞬間,”少女擡起淚眼,“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了。像是有誰……在透過我的眼睛看着桐吾。它想殺了他!”
她顫抖着抓住自己的衣襟。
“我應該繼續修煉下去嗎?可是不修煉的話,這些靈力又該去哪呢?我很害怕,我怕我會失控,我怕我會傷害你們……”
加州清光從未見過這樣的主人,在本丸時她總是遊刃有餘的樣子。此刻眼前瀕臨崩潰的少女與記憶中從容的身影重疊,讓他胸口泛起細密的疼痛。
他提步想要上前,卻猛然發現自己的腳下如同生了根,仍然紋絲不動。
這是?
加州清光想要擡起手,可這具身體的手指卻隻是微微一頓,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着,不受他控制地動了起來。
加州清光可以感受到“他”垂下眼睫,用他從沒嘗試過的低沉卻又華麗的溫和聲線開口:“小姐……”
是小鹿在說話!加州清光感覺自己被擠到了意識的角落,像隔着毛玻璃看一場皮影戲。
加州清光眼睜睜看着“他”緩緩上前,跪坐在小審神者面前,雙手輕輕捧起她顫抖的指尖。
“您還記得嗎?小時候您第一次嘗試用靈力點亮燈籠,結果火苗失控,差點燒到袖子。”“他”刻意放緩了語調,仿佛真的在回憶,“您吓得哭了好久,說再也不敢碰靈力了。”
小審神者的啜泣聲漸漸低了。她透過淚光看向兩人交疊的手,淚水仍挂在睫毛上,但眼神卻微微恍惚,似乎真的被帶回了那段記憶。
“可後來您還是學會了,不僅學會了控制火苗,還偷偷用靈力在泡湯時把水加熱,讓阿彌小姐燙得跳起來。”“他”一本正經說起好笑的事情,輕輕将她的手攏在掌心,像捧着一片脆弱的羽毛。
一滴淚砸在相握的手上。
她有些哭笑不得,但下一秒她的眼神又黯淡下來:“可這次不一樣……由裡明明比我更有天賦。”
夜風從窗縫滲入,燭火搖曳,将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模糊了輪廓。
“由裡的路,不是您的路。”“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您害怕失控,是因為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力量的重量。而這恰恰是您絕不會變成她的理由。”
“無論發生什麼,我,還有千奈子,還有所有愛着您的人,都一定會帶您回家。”
小審神者的眼淚終于再次落了下來,但這一次,她的肩膀不再顫抖。她慢慢低下頭,額頭輕輕抵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無聲地依靠着他。
就在這時,加州清光感覺到自己可以動了!
他顧不得那麼多,他幾乎是本能地、更加用力地握住了那雙顫抖的手。
然後更輕、更小心地收攏手指,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仿佛這樣就能把所有的溫度和勇氣都傳遞給她。
“所以,别怕。”
他的聲音比想象中還要溫柔,帶着幾分不屬于“小鹿”的堅定。
那是他知道,眼前的主人會在不久的将來與他們相遇,即使中途真的失散,他們也真的将她帶回了家——那個她和他們共同生活的本丸。
月光靜靜地籠罩着他們,紙門外,雪花悄然飄落。
在最初的頹廢之後,小審神者稍微打起了一點精神。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擡起頭。她的眼眶還泛着紅,但眼神已經變得清明。
她輕輕抽出手,用袖子擦了擦臉頰,動作優雅而克制。然後,她将那張被攥得皺巴巴的紙條仔細撫平,折好收進了袖中。
“……你,不是小鹿。”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笃定。
話音剛落!
整個空間驟然發出一陣清脆的玻璃碎裂聲,仿佛有看不見的規則被打破。窗外的風雪在這一瞬間詭異地靜止了,飄落的雪花凝固在半空,時間像是被某種力量生生掐斷。
她沒有質問,也沒有驚慌,隻是靜靜地注視着眼前的人,目光如同月光般清冷而透徹。
加州清光和她對視。明明眼前的主人還是年幼,但他已經能從中窺出幾分未來的影子。
那種在絕境中仍挺直脊背的堅韌,那種看穿一切卻選擇沉默的溫柔。
“謝謝你剛才說的話。”她輕聲道,唇角淺淺地彎了彎,像是對一個萍水相逢的旅人緻以謝意。
加州清光欲言又止。他想說很多:想告訴她未來會有多美好,想承諾自己會一直守護她,想為這場冒昧的闖入道歉……
但最終,他隻是單膝跪地,像真正的侍衛那樣低下頭,輕聲回答:
“無論何時,您永遠不必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