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像是被燒紅的刀捅穿了肚子，又在裡面狠狠攪動！加州清光趴伏在地，不止是腹部，全身上下劇痛欲裂。他眼前一片血紅。他站不起來！

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嗆得清光眼前發黑，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髒六腑移位。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黏稠的血漿從口齒間溢出，溫熱而腥甜，視野才勉強聚焦。

他掙紮着擡頭，透過蒙在眼前的血色，眼前，地獄般的景象在眼前展開。

曾經莊嚴的宅邸，在熊熊烈焰中哀嚎，在爆裂聲中轟然傾塌，火星如血雨般紛揚。

半空中的結界，像被無情撕扯過的破布，殘留的靈光碎片淅淅瀝瀝落下，如凋零的櫻花，無聲飄落，熄滅在血泊之中。

地面，屍骸枕藉，觸目驚心。

殘劍倒插在焦土中，映照着無數凝固的、驚恐死去的面容，更多死不瞑目的屍體已不成人形，血肉模糊，分不清是曾身披殘缺鐵甲的侍衛，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侍從。地面上血水混雜，難以分辨。

狂暴的金色靈力如同失控的飓風，在這片焦土上瘋狂肆虐。空氣被扭曲，發出刺耳的尖嘯。

而在這一切毀滅景象的中心，在那血與火交織、沸騰的廢墟中，跪坐着一個人影。

審神者。

不，那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會溫柔笑着給刀劍手入的主人了，眼前的是一個被痛苦與絕望徹底吞噬的女孩。

火焰扭曲了視線，加州清光的視野模糊不清，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件衣服。淺色的袖口沾滿泥濘，卻仍能看見底下的花紋。

這個記憶片段，竟然是三年前主人失蹤的那天？！

加州清光死死咬住嘴唇，那天清晨她還笑着問他“發帶和衣服配色搭不搭”。

那精心選出的發帶此時不翼而飛，長發如枯草般散亂，被淚水與血污黏在蒼白的臉頰上，于火光中狂亂飛舞，如同無數黑色的毒蛇。

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隻剩下空洞，被一種近乎實質化的瘋狂與痛苦填滿，血淚順着她顫抖的下颌滴落，砸在懷中人染血的衣襟上。

加州清光在被鬼附身的主人身上見過的青紫色的紋路，正從她的身體内瘋狂鑽出，化作實體，如冰冷的毒蛇鎖鍊，死死纏繞上她的四肢、腰身、甚至試圖勒緊她纖細的脖頸。

可卻被制止着。

她的懷中，死死抱着她的父親。

那個總是如山嶽般沉穩可靠的男人，此刻單膝跪地，身體前傾，下颌抵在女兒肩頭，用自己的脊背為她勉強撐起一小片搖搖欲墜的空間。

一柄斷裂的太刀，洞穿了他的胸膛，從胸前透出染血的刀尖。鮮血順着刀尖滴落，在焦土上綻開一朵朵暗紅的花。鮮血同樣順着他緊抿的嘴角不斷滴落，在審神者的後背洇開一片血色。

但他沒有倒下。

父親的雙臂仍然環着她，緊緊地、固執地，像是要為她擋住世間所有的苦難。這是一個血腥的擁抱。

他的右手五指張開，死死按在她的後頸上。

他的指尖燃燒着微弱的金光，那是他最後的靈力，正一點一點滲入她的後頸，試圖安撫她體内暴走的靈力。

“咳…咳……”

又是一大口鮮血湧出，染紅了他蒼白的下颌。

然而，他的聲音卻奇迹般地穿透了四周失控的風暴，低沉、沙啞，卻帶着一種奇異的溫柔，讓隔着一段距離的加州清光也能聽見。

仿佛此刻并非置身地獄，而是某個尋常的夏夜，他在庭院裡，抱着一雙兒女，指着草叢中飛舞的微光。

“還記得嗎……怎麼讓那些調皮的……靈力……聽話？”

可現在，懷中的女兒無法回應他，隻是在他懷裡劇烈地顫抖着，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嗚咽。

他又咳出一口血，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卻溫柔得像是在哄一個做噩夢的孩子：“像數……星星那樣……”

“一……”

随着父親低沉沙啞的計數，一顆米粒大小、卻凝練到極緻的金色光點，顫巍巍地浮現在他染血的指尖。

這光點出現的瞬間，父親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仿佛生命被抽走了一半，可他的眼神仍然溫柔。

與之前不同的，這次，父親将這顆凝聚了自身靈力的光點按進了她的已經爬上青紫紋路的後頸。

幾乎是按下去的瞬間，那瘋漲的青紫紋路驟然一滞。

有用！

加州清光見狀，心頭剛湧起一絲希望，卻見那退卻的紋路突然暴起反撲！

金光與纏繞的紋路激烈對抗，灼燒着父親的掌心，皮開肉綻，那修長的、總是溫柔撫摸她發頂的手指，此刻正像被風吹散的沙堡，逐漸脫落，露出森白的指骨。

加州清光看得分明，那絕不僅僅是□□的痛苦，父親的眼神在那一刹那變得渙散和痛苦。

但他的手卻紋絲不動。

加州清光掙紮着爬向父女二人。這具護衛的身體已經支離破碎，每移動一寸，斷裂的骨頭使他痛不欲生，讓他咳出帶着内髒碎片的血沫。

“二……”

第二顆光點，艱難地在他手指尖亮起，他的手臂開始顫抖，他的呼吸變得艱難，每一次喘息都帶着血腥，可他仍在笑。

就像她小時候害怕時，他輕輕拍着她的背，告訴她：“别怕，爹爹在這裡。”

與此同時，纏繞在審神者四肢上的青紫紋路受到了刺激，如同活物般暴起，化作數條毒蛇般的鬼氣，狠狠噬咬在他支撐身體的腿上！

鬼氣瞬間融入他的血肉，所過之處，皮膚迅速變得灰敗、幹枯，如同被抽幹了水分！

這一次，父親的身體猛地向後一仰，全靠意志力才沒有倒下。他胸口的斷刀傷口被這動作牽扯，鮮血如泉湧出！

父親悶哼一聲，嘴角溢出的血變成了更深的、近乎黑色的淤血！

“三……”

父親的聲音已經微弱得幾乎聽不見，氣若遊絲。

第三顆光點幾乎無法凝聚，如同風中殘燭，在他顫抖的指尖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這仿佛耗盡了他最後的一絲力氣。他的瞳孔已經渙散，脊背再也無法挺直，可他的手指仍然固執地按在她的後頸上，不肯松開。

他的頭發，在清光驚駭的目光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灰白、幹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