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四周的華服男女,皆靜立而站,屏氣凝神。
庭院當中,一個身着竹青衣衫的男子,盤腿而坐,手指輕輕掠過琴弦,一段清揚的琴聲便幽幽傳入衆人的耳中。
天上人間,高雲流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衆人聽得如癡如醉。
‘嘭’地一聲,琴弦斷了。
衆人如夢中驚醒,一切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大哥……”伏濟桓上前一步,面露難色。
伏淩恒擡起一隻手,止住了他的動作,随即又放下,輕輕摸搓着琴弦,眼裡有一絲笑意。
“諸位,此曲已止,還請去他處繼續賞景。”伏淩恒的聲音如山泉激蕩,緩緩傳來。
衆人讪讪,無奈一笑,隻得緩緩散開了。
一時間原本熱鬧的庭院,又開始變得安靜起來。
伏江沅帶着橋絡兩人,逆着人流向前走去,待走到伏淩恒的身前,朗聲笑道:“大哥彈得真好聽。”
“連譜子都看不明白,如今倒是能聽出好聽來了?”伏淩恒笑着回應。
“好聽就是好聽。”伏江沅撒嬌到,又忽然想起什麼,拉住身後的橋絡,把人帶到了人前,“大哥,這是鎮西侯府的橋絡姐姐和橋恪弟弟,他們是來給你祝壽的。”
伏淩恒目光一轉,柔柔地打向了橋絡,嘴角帶着笑意,“果然如阿怿說得一般,美人妹妹。”
如是這般簡單直接的誇贊,卻不令人覺得突兀,隻令人如沐春風。
“大公子才是像大哥說得一般。”橋絡回道。
“哦?他如何誇我?”
“大哥說,大公子的琴聲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心有丘壑,志在雲端。”
伏淩恒大笑起來,直直搖頭,“濟桓這幾日與我說起你,溫柔娴靜,進退得宜,我還想着是否是孩子大了,性情都變得穩妥,如今看來,依舊還是阿怿口中那個直出直入的孩子。”
橋絡看向一旁的伏濟桓,“二公子自然是隻挑好的說,這說着說着,便也隻剩下好的了。”
伏濟桓接道:“自然是三小姐很好,在下才能誇贊出來。”
“好了,你們别互相吹捧了,祝壽的人趕快祝壽,等着壽星給我們接着彈琴呢。”伏江沅打斷了幾人。
橋絡和她對視一笑,先開了口,“那就祝大公子,事事順遂,得償所願。”
橋恪也趕忙接話,“祝大公子生辰快樂,福運綿長。”
伏淩恒目光看向一旁的橋恪,說道:“别聽這個小丫頭胡鬧,想聽琴了可以随時來找我。”他頓了一下,又接着問道:“你們如今在聖京,可還适應?”
“有三姐陪我,沒有什麼大礙。”橋恪回道。
“聽說你現在白馬書院讀書,那裡的夫子我也求學過幾日,若是有什麼不便,也可以直接來尋我。”伏淩恒繼續關心道。
“一切都好,謝謝大公子關心。”
“不過是替你們大哥盡點心意。”
話語剛歇,外面便走來了一個侍從,他對着衆人行禮,開口道:“大公子,老爺請您去前廳。”
“去回父親,我稍後就到。”
伏淩恒點頭,抱起了手裡的琴,卻被伏濟桓攔住,“大哥,我幫你修理琴弦吧?”
“不必。”伏淩恒拒道,對着一旁的橋絡說道:“阿怿在我這裡留了個東西,你随我來,今日把它帶走。”
橋絡微愣,看向一旁的橋恪。
“三小姐放心去吧,小公子這裡有我陪着。”伏濟桓開口安撫。
橋絡跟橋恪兩人對視一眼,又向伏濟桓颔首感謝,才緩緩跟着伏淩恒走了出去。
……
庭院愈深入,來往的行人愈少,石頭小路上,隻有兩人的腳步聲。
橋絡擡頭看去,隻見檐上的殘雪,随着一陣清風輕輕抖動,飄到了前面人的肩上、頭上,恍如故人。
“阿怿的事情,我沒能幫上什麼……”
前面的聲音輕輕飄進橋絡的耳朵,頓時,讓她清醒過來。
“大哥的事情,确實意外,誰也沒能料到。”橋絡斟酌回道。
“阿怿說,你是橋家最聰慧的孩子,但他希望你能永遠呆在漠西。”伏淩恒止住了腳步,“隻是如今,沒想到你還是接替了他的位置。”
“聖京也很好,繁華,熱鬧。”橋絡注視着前方的背影,不知自己臉上挂着何種表情。
伏淩恒轉過身子,懷裡的斷琴擋住了大半個身子,看着面前的少女,嘴角重新盛滿了笑意,“你是個好孩子,多謝你把這麼好的琴木送來給我,我會好好用它。”
橋絡眉頭輕挑,有點疑惑。
“這塊琴木我向阿怿讨要了許久,他都不舍得,沒想到最終還是到了我的手上,還是很由他最喜愛的妹妹送給了我,他要是知道了,怕是要跳起來打我。”伏淩恒笑着,眼底好像盛滿了回憶。
橋絡一震,目光掃過那斷琴,心中恍然大悟,嘴中卻仍舊應着,“若是大哥在,也定是願意把它送給大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