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覺得這一周過得挺快,眨眼就到周四,過完周五,又是周末。電腦屏幕上的windows關機圖标卡了兩分鐘,呼呼運行的主機機箱徹底停止工作。
拎包下到辦公樓大廳,下午還在牆邊的手腳架、堆在一起的油漆桶已不見蹤影,更别提蹲在上頭作畫的人。尤加停下腳步,仰頭欣賞牆上的牆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寸一厘也沒放過。
色彩協調,山川海洋的浮雕栩栩如生。
她隻覺得酷哥真厲害,手到底是什麼做的?她完全沒有美術天賦,畫個最簡單的太陽月亮,也能畫得張牙舞爪,秒變驚悚版。
看夠了,尤加同往常每一天下班一樣,和路過相識的同事道别,勾着車鑰匙去找自己的車。
出了辦公大樓,過個拐角,才是車棚。
剛轉過拐角,尤加猝然頓下腳步。她現在就像一條水裡的魚,被魚鈎勾住嘴角,傾斜幅度向上揚起。若有似無哼笑了聲,擡腳往蹲在樹下的人走去。
尤加以為他已經結束工作離開,沒想到卻躲在這裡。
她在他跟前站定幾秒,淺檸檬綠的碎花群裙擺被熱風鼓吹,拍打着小腿。蹲在樹蔭下的人一動不動,注意力在手機上,耳朵塞一副耳機。不知看什麼看得正入迷。
尤加狐疑探頭試圖瞄一眼,可惜什麼也沒看見,防窺屏橫看豎看都是漆黑一片。
正想着該用腳踢踢,還是薅他短發。柏淮正巧收了耳機,仰頭對上視線,眼底的慌亂一閃而過。活像課堂上偷偷摸摸看小說,被班主任捉了個正着。連帶耳廓也染上匪夷所思的紅。
稀奇。倒是看什麼了?
看到耳朵變紅,莫非......
“下班了?”柏淮站起身,随手将扣在後視鏡上的米色頭盔遞上。
尤加沒答,反問:“你膽子還挺大。”
“嗯?什麼膽子大?”
柏淮沒松手,一人占據頭盔一端,拔河似的。
尤加用了點勁,搶過頭盔拉下擋風鏡片,擡眼瞧懸挂晴空的日頭,胳膊肘擋開湊上來的人,将車子推出來,悠閑道:“光天化日之下看片兒,膽子可不大嘛。”
“......”
片兒?
柏淮無奈,磕雞蛋般,屈指敲她頭盔:“想什麼呢,沒有那玩意兒。”
尤加感覺自己像真人版探出土洞的地鼠,被無情敲擊,胡亂噢噢應着。
“真沒有。”
“嗯嗯,沒有沒有。”
那表情明明晃晃的三個字——
不相信。
“走了哈。”尤加在半死不活的蟬鳴聲中,一擰油門,扔下一臉淩亂的柏淮,疾馳而去。
尤加一路心情挺好,也不知是因為不用加班,還是因為柏淮。也許二者皆有。
她直接從小院晃進張姐的花店,挑選一束擺放在玄關花瓶的花。張姐沒收錢,直接送給她,還多送一束新到的卷邊弗朗。
橘粉白漸變波浪卷花瓣,顔色低飽和,奶呼呼。尤加嗅着清淺花香往樓上走。
走至二樓門口,住在裡頭的主人跟有透視眼似的,在尤加經過的瞬間,準确打開門。
尤加側目,瞧見帥炸天的臉,挺驚訝:“你速度還挺快。”
柏淮的車鑰匙還在手裡,再次為自己辯解:“剛才不是在看片。”
尤加憋着笑瞪他,靜默三秒,别過頭噗嗤一聲,回過頭時,帶着好整以暇的表情:“是嗎?那你剛才是在?”
“......”柏淮不知如何回答,如實說出他隻是在聽尤加的深夜電台頻道嗎?
“心虛了——”
吧。
話沒說完,被跨出門口的人張開虎口,直接捏住臉頰。尤加嘟起嘴唇,像隻親吻魚,被撈進魚缸裡。
臉頰被捏着,凹下滑稽又可愛的弧度。柏淮沒忍住,直接攫住唇一頓親。
他對尤加總是沒有抵抗力。一次又一次的親吻,沒有産生抗體,反而更令人想念難忘的滋味。有點甜,帶着花香。
花香濃度由淺至深,花瓣顔色也因反複啜吸揉撚的動作,變得紅潤。
尤加不停撲閃睫毛,稍稍用力咬他下唇。
柏淮像一名聽從指揮的樂手,停下演奏的動作,停息片刻,最後在她鼻尖蹭蹭,假模假樣地問:“最近怎麼沒看見你男朋友過來找你?”
分手了呗,當然不會再來。尤加碰碰臂彎的花束,微涼、濕潤,她喜歡這種觸感。
唇邊明顯殘留啃咬的痕迹,柏淮一低頭,她就往後仰,一時未察,磕在未關嚴的門闆上,發出哐的一聲。
柏淮立馬擡手揉上她後腦勺,一下一下,很輕柔。她小時候磕着碰着,奶奶也是這般安慰她,一邊揉一邊說:痛痛飛。
他忽然低頭,對着手心停放的位置輕吹氣:“痛痛快飛走。”
奶奶健朗的身影和柏淮酷拽的形象詭異重合,好像一位男媽媽啊。
在臉頰按出的印子回血變紅,堪比無意抹上的兩道腮紅。尤加笑容變大,發出吃吃的笑聲。笑聲也漸漸變大,歪倒在門邊,上氣不接下氣:“你剛才,好像我奶奶啊。奶奶也這麼哄我,痛痛飛。”
說完,尤加繼續笑,柏淮呆滞一瞬,摸摸自己臉:“也......不是很像吧?”
“哈哈哈,像。語氣特别像。”
“什麼語氣?”
“哄小朋友的語氣。”
她如果能成為他的小朋友就好了。
不過,尤加永遠是她自己,她不該成為别人的所有物。但他可以,毫無原則的,雙标的,特别希望尤加快點把他帶走。
老天什麼時候讓他實現這個願望?
柏淮任她笑,眼底蓄着一池粼粼池水,讓靈巧的魚兒遊個痛快。半晌,開口:“你還沒回答我問題。”
“什麼問題。”
“留下來吃飯。”
“?”
他什麼時候問這個了?明明問的是“最近怎麼沒看見你男朋友過來找你”,話題從男朋友跳到個人民生問題,跳跳樂小遊戲都沒他能跳。
尤加順了順被擠亂的花束,有幾片花瓣掉落地闆,彎腰欲要撿起,反被柏淮抵住領口的布料。
“我來撿。”他道。
她順勢瞄低頭瞄。法式風連衣裙,領口總愛做成大V領或方領。一彎腰,容易春光乍洩。
尤加垂眼看他蹲下,認真拾起花瓣,小心包裹在紙巾裡。柏淮就着蹲下的姿勢仰望:“這些我留着做書簽。”話鋒一轉,锲而不舍,“留下來吃飯吧。”
她哭笑不得:“你對邀請别人在家裡吃飯有什麼執念嗎?”
這幾天,柏淮的消息沒落下,除了早安晚安之外,每天都讓她去二樓吃晚飯。當然,她一次都沒松口。
除開這一點,他也會問一些喜好。愛聽的歌,愛看的電影……甚至還想進行一番哲學問題探讨。
尤加想回就回,不想回就心機晾着,晾夠了戳個應景的表情回複。新消息進來,又重複以上一二三步驟。
兩個天天見面奔三的成年人,跟玩手機被家長發現的幼稚高中生似的,玩起網戀那一套。
“沒有邀請别人,是邀請你。”隻有你。他繼續道,“而且網上說,抓住一個人的心,先抓住她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