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淞喝的多,第二天是被助理的電話鬧醒的。
他少有的酒後放縱,錯過規定好的會議時間,工作這麼多年來,這是頭一回。
助理擔心的問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得到薄淞回應,無事發生。
會議時間被延後至下午兩點,薄淞讓助理和大家說聲抱歉,打工人向來牛馬慣了,頂頭上司說抱歉這事着實有點驚着助理,再次問詢無大礙後結束通話。
薄淞坐在床頭,冬日暖陽自窗外傾灑而下,照在他宿醉後的面容上,他皮膚比正常人要白許多,明亮的光線下襯的越發透亮,長睫下一雙深邃眼眸,瞳色是極淺的棕,此刻仍有些失神渙散。
薄淞緩了一陣,才有了動作,起身下床。
身上的酒味濃重,鑽進鼻尖讓他越發不适,他脫了襯衣,光腳踩進浴池裡,熱水氤氲着霧氣附着在冰冷鏡面,模糊了清瘦身形。
好狼狽。
昨晚林序淮的話,徹底打碎這段時間薄淞強裝出來的無事發生的平穩假象,他不敢想,可總有那麼多不經意的分秒,念頭蹿進腦子裡,讓他覺得心裡空的厲害,再強行轉移注意力。
失魂落魄,他幾乎夜夜失眠。
可現實就是現實,不是他不去想就不會發生,桓薄蘅要結婚了,婚期在下個月。
薄淞緊閉上眼。
記憶裡盛夏午後,彎腰低頭的少年撿拾起地上稿紙,擡眸望來那一眼,讓他至今想起仍是悸動不已。少年唇角勾起漫不經心地笑意,歪頭似是打量,才把手中稿紙遞還給他,擦肩而過時炎夏的風中飄來若有似無的清淺淡香。
他那年大三,初見桓柏蘅,一見鐘情。
藝術系和金融系的距離,需要跨越整個榮市大學,直線距離步行三十分鐘,之後,他往返于兩個學院之間多次,被林序淮瞧出端倪,選擇坦白。
沒有追求人的勇氣,他選擇隐秘而無聲地暗戀,便注定不會被看到,而實際他跑空許多次,桓柏蘅入學沒多久就住在了校外,見到人的機會自然也屈指可數。
時間過的快,大四那年,他爸手術住院,之後身體便一直不好,最終他沒有選擇在藝術道路上進修,放棄國外學院的招生,聽從父母安排提早進公司實習。
全然陌生的新領域,耗費他所有心神,大四下半年的畢業合照都沒能到場,隻一場答辯匆匆結束大學生涯。
他畢業了,離開學校,社會和校園的差距比他想象中的大,他和桓柏蘅之間的距離,更加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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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最近很忙,真的沒空。”
一周後薄淞再次接到他媽讓他相親的電話,恍惚間時空錯亂,他再次确認了日期,“而且我們之前就說好的,一個月最多一次。”
“這次是特殊情況,媽媽知道你反感,不過這事是你爸爸提的,他讓你一定答應,就是多吃一頓飯而已,你走走過場就行。”
薄淞按了按太陽穴,腦袋再次隐隐作疼,事情有點不對勁。
他爸既然已經答應葉家女兒來公司實習,又怎麼會立刻強逼着他再相親?葉家和薄家可還是在合作期間,關系正密切,這樣的行為無疑令人反感,可他爸卻還是答應了,所以他爸不能或是舍不得拒絕這個人提出的邀約?和他見面相親的邀約?
薄淞覺得離譜,可他實在沒心思探究這裡邊彎彎繞繞,他隻覺得疲憊。
“我真的忙,再說吧。”
薄媽媽試圖說服他,“隻是見一面而已,不會耽誤事的,哪有忙到一頓飯都來不及吃,你不還要去國外旅遊嗎?”
薄淞計劃元旦出國。
今年元旦除夕離得近,這次是打算一塊放了,在年假上,公司一向人性慷慨,延長的假期也能讓員工好好陪伴家人。
而薄淞也就不在榮市過年。
這個決定薄媽媽其實不理解,為什麼不能年後出去,過年都是家人團圓的,但薄淞态度堅決,孩子也長大了,便隻能答應。
薄淞望着高樓外黑沉夜色,忽而一陣冷風吹來,是先前覺得暖氣悶開的窗,凜冽的寒氣讓他指尖微微瑟縮。
“嗯。”他嗓音被吹得沙啞,“所以很忙,沒空。”
桓柏蘅的婚禮定在年後,結婚對象是誰他不知道,唯獨知道的是桓柏蘅會結婚,因為這是桓家老爺子,也就是桓柏蘅爺爺,在不久前的慈善酒宴上親口宣布的。
回國的小孫子要結婚,一月9号,找人算出來的好日子。
桓柏蘅是上個月回國的,他這幾年在國外讀書,隻偶爾假期回來,具體的行程薄淞不知道,桓柏蘅隻跟親近的家人和朋友見面聚會,不包括他。
所以其實他對桓柏蘅的印象,是有些久遠模糊,依稀記得最後一次見桓柏蘅,是對方的畢業典禮。
操場一角的無人荒僻處,薄淞目光落在遠處鬧騰的人堆裡,少年穿着學士服,身姿修長,和身邊的朋友談笑玩鬧。
陽光正好一縷落下,勾勒出眉眼輪廓,微微下垂的眼角,高挺的鼻梁,薄唇鋒利,本是偏冷峻迫人的模樣,卻因唇角勾起的弧度添了絲少年張揚,肆意明媚。
一晃好多年了。
薄淞挂斷他媽的電話,猜測可能不久,他爸的電話就會過來,若是放在往常,一頓飯無傷大雅,可現在他是真的沒心情。
胸口悶堵。
他隻想盡早完成項目,就能盡早離開榮市,在桓柏蘅結婚前,離開這座像是随地随地會因為這場婚禮而讓他窒息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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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高層俯瞰,車流彙聚成長河,綿延至高樓阻擋的盡頭。
“他拒絕了?”
慵懶的嗓音自燈光昏暗的酒店套房中響起,落地窗前沙發上懶懶倚着個人,修長的雙腿交疊着,微垂的眸光漫不經心地望向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街景。
桓柏蘅回國将近一個月,除了開始兩天陪爺爺在老宅住,随後便獨自在酒店呆着,因為實在受不了老人家的唠叨。從答應爺爺結婚後,老爺子就對所謂的結婚對象十分感興趣,旁敲側擊愣是要他透個底。
桓老爺子對外宣稱保密,實則是為了面子,因為壓根不知道自家孫子到底和誰結婚,而事實上,他沒料到連孫子本人都不知道。
總之桓柏蘅是來酒店躲清閑的,畢竟玩在國外也玩夠了,他隻想安安靜靜呆着,以至于清閑大半月,把這事全忘了,總而言之想起來那會,正好和好友吃飯,提起結婚這事,對方恰好說了句,偶遇過大學學長相親。
大學學長,薄淞?
桓柏蘅是話題過去将近十分鐘,腦子才浮現這個人的影子,以至于浮現的人影逐漸清晰後,覺得結婚這事有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