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霁沒想到宿星雲竟然就這麼直白地向他承認自己是魔物，該說他是什麼都不懂呢，還是太坦誠呢？

斟酌片刻，他謹慎道：“倘若你與魔物有牽扯，早已是我劍下亡魂。”

宿星雲迷茫道：“可是師弟說混法境誕生的都是魔物……”

溫霁打斷他，語氣冰冷：“既然你自認魔物，自刎或是讓我動手，我允許你選一個。”

宿星雲馬上清醒了：“對不起，師尊，我隻是……想留下來陪你。”

他故作淡定地為溫霁遞過來幾個新鮮的糕點：“師尊，嘗嘗這個。我看師尊應該很喜歡吃甜食，這個很甜。”

溫霁淡淡看了一眼：“為師的話對你不管用？”

宿星雲嘴角嗫嚅兩下，慢吞吞地起身：“……那我走啦？”

他回頭：“真的走啦？”

“師尊……我真的真的走啦？”

“好吧，師尊，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什麼需要叫我，我想辦法替你辦。”

溫霁忍住了，面無表情，一句話沒理。

神像似乎變小了一點，看溫霁炫了幾口甜糕，幽幽道：“裝模作樣，真心盡負。”

溫霁對這個裝腔作勢的敵人沒什麼好感，敷衍道：“怎麼不繼續念了？挺好聽的。”

神像歎道：“神遊天外，皆是徒勞。七日為限，放汝歸去。”

看來七日之内祂的目的就該達到了。

溫霁起了點心思，試探着問祂：“你究竟是哪位神？怎麼我從未見過？”

神像漆黑眼眸幽深，嘴角彎彎：“吾名為清。”

祂伸出巨大的手掌，落到溫霁面前：“溫霁吾徒，請随吾來。”

溫霁猶豫一瞬，往空間裡揣了幾個甜品，站了上去。

神像穿過城牆與森林，來到一片頗為原始的部落。

走進大型獸骨堆砌而成的房屋，裡面還遺留着不少遠古時代原始的器具，甲殼與器具上的文字與圖畫十分陌生，溫霁看得腦闊疼，連猜帶蒙，勉強看出好像類似一些科普讀物、生活小妙招的東西，什麼教人如何捕獵生火，如何識字記錄……還有一些拗口的修行之法，署名似乎全部是清。

在部落最中間，有個石碓壘起的高台，似乎遺留着幾個簡單的刑具，底部幾乎被凝固的黑色血污塗滿。

他逛了一圈，發現不少地方都放着小小的神像，也是紅衣服、白面具、黑眼瞳，背後屬了兩個字，清×。

溫霁沒看出來，索性拿着去問神像。

神像垂目：“此為贈。清贈。”

溫霁開始有幾分相信祂是清了：“既然你是清，為何要打開混法境，任由魔氣霍亂世間？”

神像道：“并非霍亂。它來自世間，歸還世間而已。”

“汝當明了，凡人壽數短暫，皆系于此。吾常懷善念，方降臨于此，以吾殘軀，渡世疾苦。”

這裡凡人壽命确實挺短的，最高都不過五十歲，但溫霁覺得在古代這其實挺正常的。

修士倒是壽命漫長，像原主這樣的高手據說能活幾千年，菜一點的百年以上。

溫霁并不相信祂的說辭，暫且按下質疑，問出最重要的問題：“所以你的計劃是把混法境的魔氣全都放出去？七日之内便可完成？”

神像微笑：“是。”

溫霁微微揚眉：“你居然變得坦誠了。”

神像不慌不忙：“吾以為，大局已定。”

“汝識海萬千，無一勝處。”

溫霁一滞。

他沒想到，這神像居然還真有幾分本事，竟知道他偷偷摸摸修煉，甚至還能侵入他的識海……

溫霁不由萌生幾分退意。

他向來不是什麼迎難而上的性子，幼時覺得别人多才多藝他很羨慕，馬上報班去學了幾天就覺得好難，于是很快就擺爛放棄了。

特别是在有個天才妹妹的情況下，他更加清楚的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而已。

隻是他命好，生在大富大貴的家裡，親朋又十分溺愛，所以哪怕擺爛躺平都有人為他兜底，他從來隻用随心所欲享受生活。

要不是爸媽非要他好歹拿個畢業證，不然就不給股份讓他可以徹底躺平，臭老頭第二次罵他的時候，他就把論文撂了，還改個錘子，他從來不是委屈自己的性格。

深吸一口氣，溫霁冷靜地争取道：“既然我無一勝處，不如放我出去。我認同你的理念，在修士中名望地位都很高，可以讓你的計劃事半功倍。”

“清”不為所動：“惡名由來已久，汝逆勢而為，亦成負罪之人。”

溫霁讨價還價：“跟你一樣偷偷做。”

神像閉目，不再理他。

溫霁洩氣。溫霁崩潰。溫霁發了狂的學習。

接連三日，宿星雲都從外面給他帶吃的喝的，生活真的過成了需要學習的犯人，等着老公來探監的時候賞點吃的。

第三日早，溫霁覺得這生活實在過不下去了，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他叫住正要離開的宿星雲：“我屋裡枕頭下有個東西，你回去替我拿來。”

好幾天都沒得到師尊一句話的宿星雲忙道：“我馬上去，師尊你等我，一刻鐘，馬上回來！”

鈎月山那麼高，一刻鐘，不才15分鐘，他是準備直接跳下去嗎？

溫霁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不急，山體陡峭，慢慢走吧。”

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仿佛一瞬間融化，迎來了猝不及防的春日，叫人的心裡都開出花來。

宿星雲哪見過他的笑，一時間竟看得呆住了。

溫霁又恢複面無表情的模樣：“還不走？”

宿星雲回過神來，連語氣都染上幾分輕快：“心裡一直想着師尊，是沒有辦法慢慢走的。但是我會注意安全，不叫師尊為我擔心。”

溫霁道：“并沒有擔心你的意思。”

宿星雲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好的，師尊。我會小心。”

他蹦蹦跳跳地走了。溫霁注視着他的背影遠去，一時間有些惆怅。

系統無響應的時候，他就開始意識到，在此世，他與宿星雲竟有了相同的境遇，同樣是最孤獨的那顆星星。

面對從未遭遇過的棘手困境，溫霁發奮做了一點努力，但是确實無法忍受這種看不清未來、鈍刀割肉的痛苦，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決一死戰。

至于任務什麼的，發任務的系統都不在了，他還管那做什麼？要不是想冷着臉把宿星雲打發了，免得給幾分好臉色他就開始蹬鼻子上臉叽叽喳喳一直不走，他早就撲上去親一口了。

好歹叫了幾天老公不是，有一點點淺薄的不舍。

溫霁懷念地在石頭落月城裡逛了一圈，握着劍，平靜地來到“清”面前。

随着魔氣源源不斷的湧出，那巨大的身形縮小得更加明顯。

溫霁幾乎不用再仰望着祂，隻是微微擡了擡眼，目光銳利地看了過去，直言自己的來意：“我要出去，你若不讓，就與我一戰。”

“清”依舊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哪怕注定失敗，也要一戰？”

“也要一戰。”

“為何？”

溫霁不耐道：“不打我走了。”

根本沒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苦日子過不下去了，想死一死。

“清”雙手合十：“傷汝之身，實非吾願。”

“這種客套話就别說了，并沒有人逼着你傷我。”

“清”還欲多言，溫霁披着淡淡金光，持劍淩空而起，将這些天學的東西全都一股腦甩了上去。

原主似乎沒打過這種神像，記憶裡根本沒有針對的法術符陣。溫霁這幾天将記憶粗略地翻了個底朝天，隻知道原主挺全能的，什麼劍道、煉丹、醫術、法陣，幾乎全都會，難怪這短短一百多年的人生，記憶卻如此浩繁。

原主真是修仙界内卷之王，什麼都學，什麼都還精，這不當修仙界第一誰還能當？溫霁都懷疑他每天不睡覺就是修煉，但記憶裡原主夜裡還是會老實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