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結束鈴一響,許可就轉身拍拍沈确的腦袋,催促她上樓打水。許可沒有午睡的習慣,一般午休她都用來看小說,這幾十年來積累的文學素養全被她用來腦補各種狗血的橋段,眼下有一個現成的素材,她自然不能放過。
沈确這兩天一直睡眠不足,一來學習的壓力讓她不再像往常一樣早早入睡,每晚都學着室友在床上挑燈夜讀,二來家裡的那些瑣事讓她周末也無法睡個好覺,每個午休她都争分奪秒地抱着另一件冬季校服入睡。
“快起來,一會兒人就多了。”許可捏着她的耳朵。
冬天的熱水十分緊俏,長中冬天不會開空調,學生大多都在下課打一瓶熱水暖手,冷了再倒掉,換一瓶熱的,所以每節下課飲水機前都會排很長的一條隊伍。
沈确皺着眉緩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她的眼睛屬于内雙,平常看不出來她是雙眼皮,隻有在她醒來的時候才能短暫地顯出她的雙眼皮。
之前在一起的時候,林知遠就很喜歡躺在一旁,靜靜地等她睜開眼睛,以她難得的雙眼皮對自己說早安。
“馬上馬上。”沈确回過神來,打了個哈欠,抓起桌子上的保溫杯就跟着往外走。
“沈确。”林知遠也跟着起來,拿着早已準備好的杯子追上去,“我也跟着你們一起去。”
雖然看着沈确與另外一個女生拉扯對她來說是一種折磨,但她之前也說過,隻要沈确能好好,不管什麼身份,她都願意。
能再次見到陽光肆意的沈确,對她來說,已經是一種恩賜了。
“幹嘛。”許可湊過來壞笑道,“林知遠,你也來八卦嗎?”
沈确率先給了她一腳。
林知遠:“我與徐夢舟沒怎麼打過交道,比較好奇她是怎麼怎麼樣的一個人。”
她轉過頭看向沈确:“不是說她長得很漂亮嗎?美女誰都喜歡。”
沈确夾在中間,緊緊捏着杯子沒有言語,待走到十班門口,她才輕聲說了句:“她确實挺好看的。”
林知遠朝十班望去,徐夢舟正坐在教室正中間的位置,路過門口一眼就能看到她。徐夢舟也剛睡醒,正拍着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些,瞧見沈确的身影,她先是動作一愣,轉而勾勾嘴角,擡手向她打招呼,随手拿了隻喝了幾口的透明水杯走了出來。
林知遠将二人的無聲交流看在眼裡,内心不禁疑惑,這真的是隻說了幾句話的關系嗎?
“沈确!你怎麼上樓來了?”徐夢舟的聲音裡有着明顯的驚訝。
“我——”沈确回頭看了眼兩位好友,睜眼說瞎話,“樓下飲水機沒水了,我們上樓來灌水。”
許可跟着點頭,為沈确的一番借口增加可信度。
徐夢舟揮揮手掌與她打招呼,視線轉到林知遠身上,同樣與她揮手緻意。
她依舊穿着中午的校服,過肩的長發,因為午睡趴在桌子上,額前的幾縷碎發翹了起來,倒為她清冷的容貌添了幾分俏皮。她的嗓音溫柔,有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像是貼心的鄰家大姐姐的細膩、綿柔的輕撫。
沈确關注她,也不是沒有道理。
飲水機前已經排着幾個人,沈确讓了位置,讓徐夢舟排在前面,自己站在她後面,回複徐夢舟不時的搭話。
沈确很緊張,林知遠能看出來。畢竟在一起五年多,沈确的每一個表情林知遠都不能再熟悉。每當她緊張的時候,她就會像現在這樣,不斷深呼吸,舌頭頂着上颚,使得自己的下颚線愈加明顯。徐夢舟的每次回頭,每一句話都能讓沈确露出欣喜而又尴尬的笑容,不像她往日那般陽光張揚,她反而變得拘謹,小心翼翼,計算着笑容的幅度,打量對方的表情。
是喜歡,但讓沈确變得不像沈确。
“等一下徐夢舟。”灌完水,徐夢舟在邊上等了片刻,待沈确也灌了水,這才打了招呼準備回教室。
徐夢舟适時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頭:“怎麼了。”
不得不說,好看的人就連皺眉疑惑都讓人忍不住贊歎,這樣的人出現在自己夢中,又如何忍得住不去關注她?
沈确走上前去,從兜兜裡拿出一根魔杖遞給她:“周末無意間看到的,送給你。”
徐夢舟收下,拿在手上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才笑着回複:“謝謝。我很喜歡。”
沈确的笑容更加拘束,她抓抓後腦勺,腳尖沒有規律地在地上點着:“不客氣,你回去上課吧,我們也該下樓了。”
“喲喲喲,還給人送禮物啊!”許可在樓梯間對着沈确陰陽怪氣,“我還以為你隻是單純上樓灌個水,沒想到你這丫頭還挺有野心的啊!”
沈确一把勾住許可的脖子拼命往下壓:“什麼野心,我很早就答應給她的,之前一直沒機會,現在順路給了。”
“順路~~”許可用指尖彈着沈确手中的保溫杯,發出叮叮的聲音,她看向一直沉默的林知遠,問道,“林知遠,你說她這能算順路嗎?”
林知遠扯扯嘴角,快速深吸一口氣,笑道:“不算,這算處心積慮。”
“好啊,連你也不幫我。”沈确伸出另一隻手勾住林知遠的脖子,将她摁向自己的懷中,“還向着許可說話,同桌,我再也不愛你了。”
林知遠任她摁着自己的脖子,臉頰蹭着沈确的校服。沈确身上依舊是那股清新的檸檬味,可不知為什麼,現在一聞,卻是泛着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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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前三天,沈确病倒了。她這個人對待身體就是這樣,寬于律己,嚴于待人,若是林知遠不好好吃飯,熬夜通宵,她能跟上了年紀的阿婆一樣念叨個不停,可一旦讓她準時吃飯,她能犟得跟頭牛似的,聽是都聽了,沒一句是過腦子的,轉頭就又和許可跑小賣部去了。
沈确這個人不愛拒絕别人,隻要是來找她,隻要不是過分的要求,她都會滿口答應,所以許可每次拉着她去小賣部,哪怕她并沒什麼要買的,她也會放下筆跟着去。
所以當初她那個原生家庭開始吸她血的時候,她也沒有任何怨言。隻要不是太過分的,她都能忍氣吞聲。
沈确就是這樣的人,她不會愛自己,但她善于愛别人,她渴望通過自己的付出,換來一點點愛,哪怕對方曾經将她推向深淵,她也抱有一絲期待。
萬一,她們良心發現能好好對待自己了呢?
但可悲的是,世上總有人沒有心。沈确深知這一點,但她就是執迷不悟。
學習本就是個耗人氣血的活,更何況沈确在短短三個月内補了那麼大段的距離,又要兼顧自己的生意,其壓力不亞于林知遠。人的身體本就與情緒息息相關,人的精神一旦緊繃,身體就會做出反應,于是乎,在考試前三天這個關鍵時刻,沈确病倒了。
沈确生病這件事是林知遠發現的,或者說,沈确自己也發現了,但她妄想着熬一熬扛過去,畢竟生病就要花錢,花錢就要看甯月的臉色。
在校期間,她不想想起關于甯月的任何事情。
這學期她靠倒賣零食掙了一千多,這筆錢來之不易,她不想輕易花出去,而一旦去了醫院,就好像在錢袋子裡戳了一個豁口,錢财流出的速度任雙手如何挽回都無法阻止。
她一大早就問人要了包感冒藥,企圖以此度過這一關。
“沈确,你要是不請假,我就去跟老劉說,讓他帶你去醫院。”林知遠知道沈确不想提起家裡人,所以她并未以家人要挾她,但她也知道沈确不習慣麻煩别人,更别說麻煩班主任送自己去醫院,這一來一回不知道要折騰幾個小時。
以班主任來威脅她,反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