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低頭輕笑兩聲連連否認:“跟你比肯定差遠了。如果跟高二的我比的話,那應該是相當好的。”
林知遠靠在牆角手指不斷繞着眼前的窗簾:“我都沒說我考多少分,你怎麼就知道我考得比你好?”
“林知遠~”沈确無奈地呼出一口氣,輕聲叫着她的名字。林知遠愛極了她叫自己時那軟哝的尾音,她的嘴角勾起又被自己強行抿下,勾起又被強行抿下,如此循環往複好幾回她才放過自己,矯揉造作地:“嗯?”
“我還不了解你嗎?”沈确像是剛睡醒那般拉長尾音,“你要是考得不好肯定不會給我打電話,更不會和我你來我往地說着現在的廢話。”
被那人無情地揭穿,林知遠非但不生氣,反而對着窗外傻笑了許久,笑到那人在電話那頭吐槽自己傻傻的才停歇。
林知遠:“你考了多少分?”
沈确:“624分吧。”
林知遠瞬間來了精神,她站直身體,夏夜的晚風在此刻變得格外沁人心脾。她眯着眼睛,如幼稚園的老師一般柔聲表揚:“考得很好嘛沈确同學,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沈确:“……都是老師教得好。”
林知遠更為受用,她回頭看了眼門口,确認李萍賢不在附近才開口:“那我有什麼獎勵嗎?”
沈确爽快答應:“你想要什麼獎勵,我能給的肯定都給你。”
林知遠掩着嘴唇,有些怯于開口,她的眼睛緊閉着,仿佛通話的那人能看見她此刻的表情一般。林知遠的手指扣着窗沿語速飛快:“親我一下。”
沈确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她對着手機咳了好一陣才緩過來。她直起身看着鏡子裡面色通紅的自己,不知道是被自己嗆的還是被林知遠突如其來的要求羞的。
“現在——這……怎麼親?”
林知遠羞澀到極緻,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這些事情在前世時是信手拈來的事情,如今回到十八歲,自己的心境竟也變得這般青澀。她揚着下巴,以理所當然的語氣掩飾自己的羞澀:“誰說一定要現在親的,我存到下次見面用不行嗎?”
沈确的手背貼着臉頰嘗試了許久仍無法降低自己的紅溫,她幹脆走到窗前,将腦袋探出窗外,用晚風來緩解此刻的燥熱。
“當然可以,我沒有說不可以。”沈确咳了一聲緩解喉嚨的不适,适當轉移話題,“你呢,你這次考了多少分?”
林知遠:“647分,這應該是我三年以來的最高分。”
“好厲害。”沈确由衷稱贊,“我做夢都不敢想自己能考這麼高的分數。”
“你也很厲害啊。”林知遠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一次也是你最好的成績,你花了兩年的時間就超越了那麼多人,已經很厲害了,我特别佩服你。”
林知遠的一頓猛誇讓沈确有些無地自容,她低頭輕笑着,卻不知道該回些什麼才顯得得體。從小到大從未有人這般認可她,體面如她,在這個時候往日學的知識全部煙消雲散,全部的思緒都在消化林知遠的誇贊。
“你打算選什麼專業?”見沈确許久沒有回複,林知遠問。
“嗯——”沈确仰頭望着頭頂的繁星,“可能是法學吧。”
林知遠的眼尾一跳,顯然是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上一世沈确就學的法學,但因為學曆并不出衆,這幾年來一直在一家中型事務所裡奔波。她原以為這一世有了不一樣的成績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為什麼?”
“不知道,我對專業都不太了解,但是我挺喜歡背法條的,從小對法律也比較感興趣。而且——”沈确羞赧一笑,“我在電視上看的,律師好像都很酷的樣子,而且收入也不錯,挺适合我的。”
林知遠默默消化着沈确的這一通話。經曆一世,她對律師這個行業也有簡單的了解。在老一輩看來,律師、醫生、老師等都是些體面的職業,工作穩定,薪資不錯,找對象時也都是這些職業優先。而其中的辛酸隻有從事這些職業的人員清楚。
時代在發展,階層之間的信息差成了普通人難以逾越的鴻溝。網傳的高薪資大多都是合夥人、經理級别的待遇,底層的律師助理隻能領取微薄的薪資養家糊口。上一世,沈确不斷加班,每時每刻都在賣命工作,縮衣節食近十年才有了那些積蓄,但對于律所的合夥人來說不過是随手帶個項目的事情。
林知遠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如果那是沈确熱愛的東西,她無權幹預沈确的選擇,她能做的隻有給沈确多提供幾個明晰的選項。
“法學其實也挺好的,不過聽人說剛畢業會很累。”林知遠道,“我媽媽會給我找機構咨詢志願,到時候我也幫你問一下。”
沈确嗯了一聲:“你呢?你想選什麼專業?”
林知遠皺着眉頭,屋外的李萍賢已經向幾個上大學的親戚咨詢志願,她歎了口氣,突然有些迷茫:“你是問我想學的,還是我必須選的?”
沈确苦着個臉,摸不清林知遠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既然是選志願,當然是我們想學的,怎麼還會有強制要求?”
林知遠反問:“你爸媽不會要求你選他們喜歡的嗎?”
沈确又是一笑:“他們不懂,他們隻需要我選一個能賺錢的專業就好。但現在這個世道哪個不賺錢呐?”
她輕快地說:“所以說,我還是自由的。”
“你呢,林知遠,你想選什麼專業,你又必須選什麼專業?”
“我媽會想讓我選金融管理類的,最後我會上一所财經大學成為讓父母驕傲的女兒。”林知遠轉而壞笑道,“但我一畢業就會從事攝影,幹些爸媽眼中不務正業的事情。他們眼中令他們驕傲林知遠在畢業那一刻成了不可說的名字。”
沈确:“所以你喜歡的是攝影?難怪你經常帶着相機。”
“對啊。”聊起自己喜歡的事物,林知遠瞬間來了精神,“沈确,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攝影?”
沈确點點頭:“挺想知道的。”
“什麼嘛,隻是挺想嗎?”
沈确低着頭,順着林知遠說下去:“很想知道,我隻是在這故作矜持罷了。”
林知遠切了一聲,從抽屜裡拿出相機翻閱着:“我之所以想學攝影,是因為我想記錄美好的瞬間。有時候我們的記憶是有限的,一些重要的回憶會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褪色。但是通過相機捕捉這個美好的瞬間,待到年歲漸長,翻閱這些照片和錄像時,往日的歡聲笑語就好像重回眼前,回憶中的我們依舊是那麼鮮活。”
林知遠繼續說道:“你知道我最開始覺得我喜歡攝影是在什麼時候嗎?”
沈确搖頭:“不知道,你說。”
林知遠:“那時候我很小很小,和媽媽一起去遊樂園的時候恰巧遇到一對爺爺奶奶,她們是這輩子第一次來到遊樂園,第一次看見那麼大的摩天輪。她們看見我手中的相機,就問我能不能給她們也拍一張。”
“沈确。”林知遠仰頭感歎,“我到現在都能回想起她們拘謹而又喜悅的神情。我用我手中的相機,幫她們記錄了屬于她們的獨一無二的第一次。在那之前我拍過很多照片,但隻有那一次讓我産生了強烈的成就感。”
“後來那張照片被我洗出來連同底片一起寄過去了,但她們的笑容一直刻在我的心底。”
“我喜歡攝影,因為我喜歡我的鏡頭下閃閃發光的人們。”
沈确聽完林知遠的描述,望着不遠處的馬路沉思。到了入睡的時間,大家都從院子裡撤走竹椅,互相扇着蒲扇告别。路邊有一隊流浪狗開啟了它們的夜生活,它們排着隊沿着馬路前行,碰着氣味生疏的就裝腔作勢地吼一嗓子,帶頭的黑狗将頭一甩,帶着後面的姐妹們繼續向前。
“林知遠,你那麼喜歡攝影,為什麼不直接選它呢?”不等林知遠開口,沈确繼續說道,“你說你會接受父母的安排選擇她們喜歡的專業,然後再在畢業的時候從事自己熱愛的事業。我可以理解為你現在還沒有獨立的能力,所以你得依靠父母讀完大學的四年。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個決定會讓你浪費四年的光陰。”
“林知遠,人生能有幾個四年呢?這還是你最寶貴的四年。你的妥協是能換來四年安逸的生活,可是你這四年學着自己不喜歡的課程,為了期末成績麻木地背着知識點,這是我們奮鬥三年想得到的生活嗎?”
“林知遠,你時常勸我要以自己為主,今天我把這句話還給你。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如果真的是我所說的,你是迫于經濟壓力而選擇了不喜歡的專業,我——”沈确停頓一下,“我雖然存款不多,但應該夠我們兩個的學費,隻要你願意,我們平常出去兼職,也能靠自己過上想要的生活。”
林知遠低着頭被沈确說得無地自容。确實,上一世她選擇妥協,就是因為她清楚她的能力無法負擔自己獨立生活,所以她給了自己四年的時間養精蓄銳,讓自己有足夠的底氣對父母說不。沈确一針見血地道破她所有的難堪。
見林知遠沒有言語,沈确深吸一口氣企圖再度勸說:“林知遠,人生是曠野,我們這個年紀有千萬種可能,而不能像列車那樣被人規劃好時刻,在既定的軌道上駛向既定的終點。”
林知遠逐漸從羞愧難當中抽出身來,李萍賢正在和丈夫商量着女兒的志願,從她激動的語氣中能夠聽出來兩人的意見嚴重不合。林知遠活動着臉部肌肉不斷安慰自己,不知道是因為出汗還是手機長時間通話發熱導緻的,她換了一隻手,擦掉掌心的手汗問:“沈确,幹嘛要對我那麼好?”
沈确被這突然的一句話打得摸不着頭腦:“我怎麼對你好了?”
“我們才剛在一起你就願意拿出你的存款讓我自由選擇我想要的生活,沈确,這麼做值得嗎?”
沈确啧了一聲,佯怒道:“那林知遠,高二的時候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年,你卻願意花大把的精力拉我一起進步,我也來問你,值得嗎?”
林知遠幹脆躺在床上笑答:“值得。”
沈确:“那我的答案也是值得。我願意對你說這樣的話,不僅僅是因為你是我的女朋友,還因為,你是我特别重要的朋友。”
“林知遠。”沈确在那頭笑道,樓下已經沒有人的蹤影,遠處不時傳來犬吠,她伸了個懶腰,對着夜空呢喃,“會慢慢變好的。我們已經長大了,可以自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