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放假歸來,林知遠先前報名的攝影比賽公布了獲獎名單,林知遠憑借自己提交的一組照片獲得了三等獎。
沈确的那張照片是林知遠偶然抓拍的。那時候林知遠的客人突然爽約,她跟沈确隻能找了附近的圖書館度過下午的時光。臨城的綠化設計做得特别好,她們去的那家圖書館有兩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種着墨綠色的植物。下午突然下起了雨,雨滴擊打在玻璃上留下道道水痕。沈确就坐在窗邊,靠在椅背上靜靜地偏頭看着窗外的雨景。
墨綠色的參天巨木随風搖晃着枝葉,雨滴拍打着玻璃發出清脆的響聲,還有眼前那個孤獨沉思着的愛人,林知遠沒有絲毫猶豫,舉起相機拍下這場令她心動的一幕。
并取名為:一個人的世界。
“這構圖、這角度、這背景、還有這色調。”張璟瑜看了眼對面的沈确,笑容暧昧,“尤其是照片裡的那個人,真的是絕美。你這照片要是不獲獎我都要懷疑是不是有内幕了。”
魏冉同樣拿着沈确的那張照片點評:“雖然名字叫做一個人的世界,畫面中也隻有沈确一人,但旁觀者并不會感受得意料之中的孤獨,反倒是能從她的側影中感受到她充實的内心世界。”
陳烜藝豎起大拇指:“小冉不愧是專業的,一眼就能道出我們想說的。”
金曦:“這個獎,知知的專業水平和沈确都缺一不可,少一樣都可能錯失這個獎項。”
童晔跟着附和:“沈确光光露出一個側臉就能有這麼濃厚的氛圍感,知知,原來你吃得那麼好。”
林知遠擡手用手指關節輕扣兩下桌面,提醒:“差不多行了哈,她臉皮薄,把她吓到了以後就不會再跟我們一起聚餐了。”
童晔見狀立馬換了個矜持的坐姿,刻意抿成小嘴輕聲道:“沈确别怕,我們平時不這樣的。”
幾人看着童晔矯揉造作的姿勢和語氣,笑得不斷擦眼淚。
“沒關系。”沈确輕笑兩聲,站起身給幾人續上果汁,“我平時也挺放得開的,而且——”她對着衆人眨了一下眼睛,“我也知道我的魅力還是挺大的。”
金曦笑道:“可不是?要不知知怎麼會喜歡你?”
“你那一頭藍發沒點魅力加成,一般人真的hold不住。”
沈确下意識地用手指抓着頭發緩解被人誇贊的局促。
這次的聚餐是為了慶祝林知遠首次獲得攝影獎項而攢的,大家聚在一桌吃吃喝喝分享喜悅。大家的話題變換特别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管是誰抛出的梗都能被人接上。
“沈确。”林知遠輕點着手機屏幕,黑色的屏幕上瞬間亮起,“你們寝室什麼時候關門?”
沈确看了眼時間,現在才六點多,除去兩個半小時的通勤,時間綽綽有餘。
“十一點。”沈确握住林知遠的手指輕輕捏了一下,“沒事,時間還很充足,我們可以放開了玩。”
林知遠:“你們學校會查寝嗎?”
沈确搖頭:“不太會,要是查寝也會提前發通知的。”
說話間,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震動起來,沈确帶着笑意偏頭去看,頃刻,她眼眸裡的光芒暗淡下來,嘴角的笑意也瞬間凝固,但不過一瞬,她又恢複了尋常的表情,按下熄屏鍵沒有理會。
“誰啊?”林知遠瞥了一眼,随口問。
沈确:“應該是推銷的,不用理會。”
桌面上的手機重新震動,沈确眼疾手快,按下熄屏鍵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
隻是對面那人像是賭氣那般,剛剛挂斷,便又像發了瘋一般重新撥了過來。
“看來這人的業績壓力還是挺大的。”林知遠喝着果汁淡淡道。
沈确再度看了眼來電顯示,手掌擋住屏幕欠身站起來:“我出去接一下,你們吃你們的,不用管我。”
她帶着禮貌的微笑離開座位,甫一轉身,便換了一個冷漠的表情,快步來到路邊找了個偏僻安靜的角落。
“喂?”她低沉着嗓音,頗有些不耐煩。
“沈确。”電話那頭傳來甯月憤怒的聲音,“我要和你爸離婚了。”
沈确擡眸看了眼路邊的行人,内心因為這個消息而略有驚訝,她換了個姿勢靠在斑駁的牆面上。
“那就離婚吧。”
甯月沒有在意沈确的回答,她坐在床頭瘋狂傾瀉自己的憤怒:“你爸這個神經病我是一刻也受不了了。還有你奶奶,你爺爺在時她還不敢嚣張,現在你爺爺死了,她就開始作妖了,整天跟你爸說我亂花錢,說我跟男人來往。”
“你爸也是個窩囊廢,我早就看不慣他了。要不是當初怕影響你高考,在你高二的時候我就要跟他離了,哪會忍這麼久?”
“現在他越來越嚣張,每天出去鬼混,喝個大醉才舍得回來。喝醉了又說些胡話,罵我沒用,亂花錢,罵我就生個女兒害他們家絕後。這些他都不敢在你面前說,他就故意說給我一個人聽。”
沈确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良久,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再度睜眼看着街道上散步的家庭,疲憊道:“那就離婚吧,離了對誰都好。”
甯月這才正視沈确的回答,她愣了一下,有些結巴:“什——什麼?”
“離婚吧。”沈确說得幹脆,“既然你早就想離了,那就沒必要拖泥帶水的。”
“哎——”甯月在那頭沉默了許久,長歎一口氣,“你還小,根本不懂媽媽的苦。離婚哪有那麼容易?你現在是長大了,但你妹妹還在上學,我離婚了,你妹妹怎麼辦?我們現在的房子都是我給他蓋起來的,房産證上寫的是你爸的名字,離了婚我什麼都得不到。到時候你爸娶了别的女人,我這麼多年的辛苦就都白費了,房子被别的女人住,我買的家具電器也歸她。”
“後媽比不得親媽好,你成年了可以出去住,不用跟她打交道。但你妹妹還小,她要在别的女人的手下讨生活,這讓我怎麼舍得啊?”
沈确默默地聽着甯月的哭訴。她的手指死死扣着屏幕的邊緣,咬肌緊繃着,呼吸有些急促但被她壓制得很好。她再度閉上眼,嘴唇略有些顫抖,問:“一個還不夠嗎?”
甯月暫停了她充滿感情的哭泣,擦着眼淚疑惑:“什麼?”
“有我一個還不夠嗎?”沈确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她的睫毛有些濕潤,眼白散落着幾條血絲,“有我給你不幸的婚姻背鍋還不夠嗎?你非要拉上妹妹。”
“在你擅自決定隐忍的時候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你怎麼就确定我一定是想要你犧牲自己的幸福成全這個看似圓滿的家庭?”
甯月再度感歎:“你還小,不懂。哪有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和和美美的?要是我和你爸離婚,你和妹妹就成了單親家庭,别人會看不起你,對你們的成長也有影響。媽媽這麼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這兩個孩子?”
“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沈确彎腰對着馬路斥問,因為過度激動,她的側頸橫亘着一條粗壯的青筋,路過的行人奇怪地看着她,指着她嘀咕幾聲,刻意繞遠了幾步。
“這樣的家庭給你要不要?你口中的和和美美是一見面就吵架,用盡惡毒的語言詛咒對方,大年三十還摔着盤子吵架嗎?如果是這樣,我承受不起。”
五月的晚風溫柔,吹散了沈确的藍發,她站在路燈下,任由自己的發尾拍打着自己的臉頰。
“如果當初你告訴我你想離婚,我絕對會支持你的決定。我是你的女兒,我跟你們相處了十幾年,我爸是什麼樣子的人我還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