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走廊漸漸亮了起來,夜晚很長,但人工太陽還是每天六點半準時開工。地面上有一層水,前半夜一直在努力地蔓延,直到某個緩坡處徹底停了下來。水面上漂浮着血色,像墨迹在調色盤裡暈染開來。水面結束處,一條長長的褐色血迹延伸到蕭澤緊閉的房門。
魏林昨夜被蕭澤推倒後,第一反應是爬起來反擊。結果對方反手一個關門,他站起來以後天旋地轉,腦子又被酒精攪和成了一團漿糊,情緒就這麼被打斷了。
最後,他一頭栽在床上,因為太累,睡得格外安穩。
魏林的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懶腰一伸,他瞥見前一天的衣服上還沾着些小吃的油漬,便打算去把自己重新打理整齊,面對新的一天。
啪——新的一天的第一腳就踩上了一灘水,差點一個踉跄再摔一跤。
怎麼回事……
他低頭一看,望見了一片狼藉的過道——簡直活脫脫的兇殺案現場。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
不好。
……人呢?!
晨困一掃而光,魏林三步并作兩步沖進浴室,卻不見蕭澤人影。到盥洗池前擡頭一看,沒看到自己,隻有一面光秃秃的牆。鏡子不見了,隻剩光秃秃的四個釘子。
盥洗池裡零零星星幾個玻璃渣反射着燈光,地面上倒是除了一層水什麼也不剩。
魏林心髒跳得飛快,他望見牆被水浸過的位置有一條淡淡的紅線,四周還有些血手印。他終于注意到那灘水盡頭的褐色血迹。血迹拖成一長條,在蕭澤的門口戛然而止。
澎湃的情緒化成八百句髒話,八百句髒話又濃縮成了一個字。
艹。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到的蕭澤房門口。
那房門上了鎖,他一邊呼喊着蕭澤的名字,一邊用力敲門,無人應答。
門打不開……門……
門禁卡!我有他的門禁卡!
魏林幾乎是摔進了自己的房間。他一把扯開挂着軍服外套的椅背,手忙腳亂地摸索,終于找到了那張透明的卡片。卡片上标着聯邦大學校徽。
一摸到卡片,他立刻沖到蕭澤門口,對着門狠狠一刷。
“滴——”門開了。……真能刷開啊,一個小念頭閃過。
一瞬間,洩洪似的,一股濃得發苦的Alpha信息素向他砸來,像一股巨浪,直砸得他站不穩。
魏林反手就把門“砰”一下推了回去。
匆匆一瞥已經足夠,信息素泛濫的屋内,蕭澤蜷縮在地上,臉色潮紅,身邊隻有星星點點的被抹開的血迹。
懸在半空的心平穩落地——不是想象之中的血泊,還好……
……但是這小子真易感期了。
——那不是正常的信息素濃度。想起易感期失控的藍廣宇和呂遠昭,魏林突然覺得沒那麼意外了。
——這小子當時一個人在關在探索艦尾艙,對着那樣本就開始手搓雷達,按理說他受的輻射是最多的。
魏林感覺腦門上有一根筋一抽一抽的。他略作停頓,歎了口氣。
衛生間到廚房的路上,幹涸的血迹成了路标。有些是圓點,有些是不完整的腳印。褐色血迹的盡頭,沾着一個完整血手印的抽屜半敞着,血迹斑斑的幾支Alpha抑制劑散落其中。魏林抓了兩支抑制劑,放進自己的藥箱——姜醫生給他準備的,一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藥箱。
他想了想,又翻箱倒櫃地摸出了姜醫生硬塞給他的隔離罩。當第二性别與病患不同時,隔離罩是醫生處理信息素外洩病患的必備工具。當時,他還覺得姜甯有點小題大做。
當下,魏林兩手老老實實将隔離罩往臉上一卡,鼻子和腺體包得密不透風。扣上的一瞬間,仿佛周圍的聲音都變小了,那點逸散到走廊上的柑橘味信息素跟着消失了個幹淨。……姜醫生準備的東西果真不多餘。
屏幕右下角亮起一行綠色小字——Alpha,濃度:極低。
這隔離罩功能還挺多。
“……姜醫生,謝了。”魏林低聲嘟囔了一句,一邊又用手摁了摁。
這一次,他小心地按住門把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次刷開了房門。
隔離罩上,綠色小字立刻轉紅——Alpha,濃度:高。
什麼味道都聞不到——還好還好。
蕭澤緊閉雙眼,雙手抱在胸前,蜷縮在地上,面色潮紅。
魏林受過很多傷,也見過很多人受傷。蕭澤身上,沒有血迹印染的痕迹,他骨節處的傷口有的已經有些結痂,還有的還看起來濕潤,隐隐約約好像還有玻璃碎片卡在裡面。
嘶——是小傷,但手上神經多,看着都疼。魏林替他倒吸一口冷氣。
這小子是半夜看鏡子不順眼給了它一拳嗎?
……氣性也太大了。
昨夜的記憶回籠,魏林想起來自己拎着蕭澤的領子吼他,還有扯着自己的領子威脅蕭澤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