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念琛遲疑了一下，很快，他笑着答道：“他比較有親和力，這樣對志願者家屬也好。”

“實在是麻煩你們了，我聽說志願者家屬的情緒有些激動。還好魏将軍及時控制住了局面。”他欣賞地看着魏林，“小浔讓我替他謝謝您。”

魏林看了萬念琛一眼，點頭道：“不客氣，當時情況是有點緊張，但這也可以算是我的職責之一 。”

萬念琛沖他感激地笑笑：“魏将軍真是大氣，今天您能應邀莅臨人口所參觀，也是所裡的榮幸啊。”

“不敢當，不敢當。”魏林客套了一下。

人口所的歡迎大廳裡一股舒緩情緒的安全信息素的味道，還摻雜了些不知是什麼的香氛。蕭澤聞起來覺得有些刺鼻，魏林則覺得微微有點悶。香氣雖濃，但不太蓋得住刺鼻的消毒水。

迎面而來的全息大屏滾動播放着U98的人口熱力圖，還将每一個新生兒都用小愛心标注，配上八百多億的實時人口數量監測數據，和像大蟲子似的慢慢爬升的人口金字塔，像是在大聲說“看我，功勳卓著——”一般。

屏幕上時不時換成志願者項目的廣告，裡面一個Omega溫柔的笑着，懷裡抱着精挑細選的胎兒，嘴裡說着感謝人口所、感謝萬念琛之類的話。

蕭澤舉起終端，錄下了所見的一切。

萬念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他們非要拍這種視頻，我是堅決反對的。”

“我們如今的成就，也離不開當年蕭老師的成果。蕭澤，要不要和熱力圖合個影？”萬念琛提議。

沒等蕭澤同意，他已經把蕭澤拉到自己身邊，擺好了姿勢。一個研究員“咔嚓”就拍好了照片，裡面是露出八顆牙的萬念琛，和有些懵的蕭澤。

“可惜你沒接蕭老師的班啊，不然咱們還能繼續為了人口事業一起發力呢。”萬念琛自顧自念叨，蕭澤低着頭根本不搭茬。

“萬所，昨天那個志願者呢？我們想看看她，您這邊方不方便？”魏林覺得氣氛有點尴尬。

萬念琛癟了癟嘴，像魏林剛給他塞了片酸檸檬似的皺了皺眉，道：“方便的方便的，她弟弟來看她了。我們最後去看看她。”

他低下頭來，在自己的終端上戳進去幾個字。倏爾又面帶笑意，道：“二位先随我參觀一下，他們可能要準備一會兒。我們一路走下去，終點就在那裡。”

人口所占地面積不大，但地下有很多層。中間播放着全息投影的大屏幕環繞着一根非常粗的立柱，直插在人口所正中間。人口所每一層都環繞着這根立柱展開，它本身隻是内嵌着幾部電梯，外層圍繞着旋轉樓梯。

立柱周圍的地面是透明的，貼近了能看到最底層。蕭澤發現這一點後，一直好奇地低頭盯着看。底層深處，隐隐約約有些溫暖的橙光透出。

萬念琛正帶着二人從第一層往第二層去。

第二層是優生基因篩查室，人類早就研究出了對生殖細胞進行體外基因篩查、切割的技術，可以定點選擇想要和不想要的基因。當然，這項技術成本極高，并不普及。有些衣着光鮮的Alpha，在研究人員的陪同下，對着屏幕指指點點，少數Alpha的

身邊還站着他們的Omega，同樣也對着屏幕指指點點。

第三層的房間裡，多了扇門，萬念琛推開門，門内赫然陳列着成排的透明圓柱形醫療艙。營養液裡泡着的，是一個個小小的、或已成型的人類。

魏林的步伐頓住了，他望着這一幕，一瞬間忘記了呼吸。蕭澤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臂。

“這就是當年蕭老師帶着我們改良的核心技術，成功率高達百分之四十的體外胚胎培養技術。”萬念琛頗有些懷念地說。

幾位正在值班的實驗員擡起頭來，見是蕭澤，紛紛上前，說起當年的故事。

蕭澤無言地望着這一排排小醫療艙，他很難想象，那個每天隻思考要帶他去哪裡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每晚睡前都堅持給他講不一樣的故事的人，戴着護目鏡投身科研的樣子。

“能靠近看看嗎？”腦子還沒有接受眼前的信息，他先聽到自己問出了這個問題。

萬念琛帶頭點點頭，他引着蕭澤，慢慢靠近了一個醫療艙。他輕輕點開一個全息屏幕，上面是嬰兒的基礎信息，還有營養液的狀況。

嶄新成型的心髒在嬰兒的心裡和屏幕上穩定地搏動，蕭澤看得入了神。一旁的魏林，眼神裡有些說不清的情緒。

一位Alpha實驗員湊了過來，他輕輕拍了拍蕭澤：“多虧蕭老師當時的堅持，我們現在才有這樣的技術。”

蕭澤的鼻子輕輕酸了一下，但也就是酸了一下。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隻是扭頭看着一眼那位實驗員，道：“您好，我是蕭澤。”

“蕭教授您好，”那人笑得很溫和，“我是錢亦文，見到您我很高興。”

“亦文師兄是我的大師兄了，小蕭老師，”萬念琛難得溫和了一下，“不過在這個項目的資曆上，我算是最老的。亦文師兄當時在做别的項目。”

“哈哈，念琛這是誇我年輕呢，”錢亦文打趣道，“不如還是我叫你師兄吧？”

告别錢亦文，接下來的幾層，是很多單獨的病房，如果能進去看看的話，他們就會看到懷着孕的Omega們惬意地窩在軟軟的沙發裡，手邊是點滴架。還有醫療人工智能無微不至的照顧，有的還有自己的Alpha，或者人類護工。萬念琛和其中一個熟悉的打了個招呼，便帶着魏林一行人離去了。

接下來他們又參觀了些什麼婚育咨詢中心，新生兒中心等等。

一直到最底層，萬念琛堅持要帶蕭澤去看看蕭君當年的實驗室。

那實驗室也沒什麼特别的，兩米左右的實驗台、醫療艙有三五個，還有整齊排列的試管架，消毒燈，各類器械等等。蕭澤也不太懂這些，魏林就更不熟悉了，他倆眼裡，這就是個平平無奇的生物實驗室。

萬念琛跟忽然打了雞血似的，非要拉着蕭澤給他講當年蕭君的各種實驗習慣。

“我們師門都有個習慣，蕭老師起的頭——每次做什麼實驗之前，都要‘做法’。”萬念琛神神秘秘地拉開一個抽屜，裡面是和實驗室裡陳設截然不同的一堆手工折紙。

“每次我們要開一個新項目，都得寫點和項目相關的話，然後疊起來，”他停了停，觀察着蕭澤的反應，“如果成了，那我們就會把這個小作品留下來。蕭老師說，這樣一來，好運氣就會留下來了。”

“我每次都會寫‘成功’，”他懷念地摸出一隻小小的千紙鶴，“這就是蕭老師走前最後那次實驗，我疊的。”

“您真的成功了很多次。”蕭澤默默數了一下抽屜裡折紙的數量。

“蕭老師的方法有用呗。”萬念琛又摸出一隻折紙戰艦，遞到蕭澤手裡。

“這是……”蕭澤目不轉睛地盯着那艘有些發黃的小戰艦，喃喃道。

萬念琛點了點頭，将蕭澤的手合了起來，那枚戰艦被包在掌心。

“這個是蕭老師的，給你留着。”萬念琛眼裡生出一絲迷離的滿足，蕭澤的眼睛像極了蕭君，他仿佛對着蕭君本人在說話似的。

“謝謝您。”蕭澤用兩隻手小心地捧着那枚紙戰艦，細細地端詳。

“不拆開看看嗎？我們從來都不知道蕭老師到底寫了點什麼。”萬念琛期待地說。

“還是不了，我舍不得拆。”看着那泛黃的紙張，蕭澤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