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林這門出得有點遺憾。他第一次沒有那麼期待一次任務。

如今他和副駕上的方守仁開着巡航模式，在死一般的寂靜裡掠過一顆又一顆星球，順着龐大的紫紅的懸臂邊緣越飛越遠。方守仁看他不順眼這件事，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探索艦自動化程度本來就很高，起飛和具體路線按照之前被襲擊的巡邏艦的路徑設定好了。如果可能的話，她恨不得隻通過手勢跟魏林交流。兩人的工作隻是确保機械不出故障，是以，方守仁目前為止，嘴裡還沒撇出過一個字。兩人清早見面時，她差點說了句“你好”，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當時她眼皮也不擡，連多給魏林看點黑眼球都像是擡舉了他似的，扭頭就坐進了副駕。

舷窗外飛馳而過的星體或許對于一般人來說是一場精彩的視覺盛宴，但在魏林眼裡它們隻是背景。巡航讓他有些無聊，黑色的眼珠子裡映出顔色形狀各異的星體，魏林的思緒飄回出發前。

前一天晚上，蕭澤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挂斷通訊後就和魏林去了自己舊時的家。那是一棟位于聯邦大學家屬區的小樓，裡面很寬敞，陳設也很幹淨。不過出于一些原因，自雙親離開U98，蕭澤便也不繼續住在那裡了。

魏林正震驚于人口密度如此誇張的一号星系主區竟還有這種獨棟小樓，以及内部一些過于精緻的陳設，蕭澤就不知從哪裡翻出一個大箱子，搬到兩人面前。箱裡一堆巴掌大的折紙，和他們在人口所看到的如出一轍。這些折紙看上去年代都有些久遠了，和萬念琛給蕭澤的紙戰艦一樣，微黃、發脆。

“8069年1月1日，”蕭澤小心翼翼地拆開一隻紙鶴，“新年第一天，新招兩個學生，且看為師大展身手！8069JA01-SUPP-B03。”

字迹非常潇灑，撇捺飛揚。最後的内容看起來像是實驗編号。很顯然，這是蕭君的手筆。魏林的目光移向了那一堆折紙：“可以嗎？”

得到蕭澤肯定的回應後，他輕輕撚起一個四方體，小心地打開，但還是因為紙張的過度老化，把那張四方紙撕開了一個小口：“哎——對不起。”

蕭澤搖搖頭：“沒事。”

“8068年1月17日，8068JA17-IVF-F24，”魏林念道，看到下一句加重了些語氣，“給老娘成。”張揚的筆畫後，是一個标準的句号圓圈，寫完了還覺得不夠似的，又重重地搗了個點，以至于幾十年後還能從紙背摸出來一個小小的凸起。

看來那串内容确實是實驗編号，目前看起來第一部分是日期，後面代表什麼暫時無法判斷。

“這些估計都是沒成功的，”蕭澤說，“姜醫生的意思是，看看我母親離開人口所前一年的醫療記錄，但——”

蕭澤略微遲疑了一下，魏林摩挲着那個小小的凸起，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一個使勁給它摁平，他說： “嗯，我也覺得萬念琛有問題，是可以看看她的實驗記錄。”

兩人花了一晚上時間，将折紙一點點打開，按日期壘成幾個小疊。夜深了，魏林第二天還有任務，不得不去休息，他試圖勸蕭澤一起休息，但被敷衍着拒絕了。

“沒事，這沒多晚，我會盡快的。”都這麼說了，魏林沒好再說什麼，就自顧自休息去了。

時間回到當下，魏林回憶着回憶着，不由得一股疲憊爬上眼皮，他習慣性地閉上了眼。

以往飛船完成發射與上升階段，作為主要飛行員的他都會全神貫注地參與，是以起飛階段結束後他都會把巡航任務交給藍廣宇，方便自己養精蓄銳一陣子。這次他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但是到了點，精神緊張過了以後，自己以前的習慣直接叫他開始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