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岸後的鬼山鎮靜得可怖。
慕然很是疲憊,在鬼山檔口的路上時,纓绀就始終将她穩穩背在身後,未曾放下過。
“慕然?還好嗎?”司冰煙繞過慕然問了沉默的纓绀。
纓绀沒有多言,隻是搖了搖頭, 随後依舊隻是沉默地背着慕然往落腳的古宅的方向走。
盡管她也精疲力竭,但也不似慕然那般虛弱,勉強還能支撐。博安安的情況也相差無幾,雖然還保留着一絲意識,但身體早已不聽使喚,好像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雙腿發軟,幾乎無法站穩,額頭也已滲出汗珠來。
在鬼鎮,夜裡家家戶戶都緊閉着大門,路上更是了無人煙。與離開前不同的是,這些住宅門口都擺着水果和盛滿米飯的青花瓷碗,有的還放着好幾壇酒缸。
——清明?還是中元?
司冰煙攙扶着博安安眉頭緊鎖,心中滿是疑惑。
夜霧朦胧中,一個蹒跚的老人站在十字路口躊躇轉悠着。
“姐姐...那人是不是...”
博安安微微擡眼便覺得熟悉,壓低聲線,輕輕扯了扯司冰煙的衣角。
随着博安安指去的方向看去,确乎有個身影,司冰煙緩緩又靠近一些,這才依稀分辨出身影的面貌來。
“老人家!”
夜霧中的身影并未理會司冰煙,毫不猶豫朝右手的方向跑去。月光下,他的臉色很是蒼白,經管朦胧,但也能感受出看出一副焦慮的模樣。
“姐姐,我覺得不...對勁兒。”
博安安凝着眉,用力又拉了拉起司冰煙的衣袖。
走在前邊兒的纓绀忽然停下腳步,身後的慕然此刻也已恢複了意識,她趴在纓绀的後背,擡起頭,聲音有些虛弱,卻又很急切。
“禦納戶!離蘿大小姐!”
離蘿聞聲,立刻朝着慕然和纓绀的方向小跑過去,腳步急促又慌亂。禦納戶緊随其後,眉頭緊鎖。離蘿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焦急,甚至有些顫抖。
“冰煙呢?她沒回來?”
慕然拍了拍纓绀的後肩,示意他停下,随後便從他背上穩穩落地。。
“應該就在後邊兒,怎麼了?”
目光掃到兩人的面孔,那焦急與不安毫無遮掩。慕然眉微微皺起,似乎意識到一絲事态的嚴重性。
離蘿沒有多言,徑直朝慕然身後的方向跑去,禦納戶不言,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司冰煙站在原地,莫名的不安又再翻湧,那種難以言表的不安仿佛已經攥住了她的心髒。她張了張嘴,正想開口詢問,卻被離蘿打斷。
“你們可算回來了,神上...神上不見了。”
司冰煙的心猛的一沉,木楞在原地。空氣仿佛凝固一般,隻剩下離蘿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帶着令她窒息的緊迫。
博安安反手将身體幾乎癱軟的司冰煙摟在懷裡,餘光下她的眼神充滿了無助和慌亂。
“不見了?老席怎會不見了?”
——不見?她怎又不見了?
傾巢而出的慌亂和愧疚已經在司冰煙的腦海中翻雲覆雨。
她從博安安的懷中掙脫出來,勉強振作精神,腳步踉跄地朝往那身影的方向奔去。
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必須找到她,必須确認她的安全。
看着司冰煙的背影博安安滿是擔憂,簡單對離蘿囑咐了幾句,随後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分頭找!那老人往那個方向去了,我同姐姐一起。”
她、離蘿、禦納戶三人去了左側,慕然和纓绀便就近開始尋了起來。
鬼鎮依河而建,每條道路的盡頭都是水道。
司冰煙滿腦思緒,怎麼也理不出頭緒來。
夜裡的黑霧愈發濃重,将四周的一切都籠罩在朦胧與混沌之中。那老人的身影也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她像無頭蒼蠅一般,毫無方向得晃蕩在夜霧中,腳步淩亂而急促,隻能憑着直覺,順着右側一路搜尋。
尋着尋着,便又再靠近了河岸口。那翡翠樹梢又再散發出光芒來,夜色中格外神秘。
她望着那閃爍的光點,腳步不由得遲疑了片刻。一番思慮過後,她咬了咬牙,加快了腳步,臨近到河岸口,又整個人怔在原地。
同時,博安安也已被她遙遙甩在身後。她迷茫地四處張望着。河岸方向,一道古怪的紅光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光芒詭異而妖豔。
河道在夜色中紅得刺眼,仿佛整片河底都是濃稠的鮮血,月光灑在河面上,蕩起的波浪泛着詭異的血紅色,連彌漫的煙霧都被染上了一層猩紅,整個視線絢麗而神秘,仿佛隻剩夢境。
司冰煙愣了片刻,目光死死盯着那血紅色的河水。片刻後,她又毫不猶豫走到河岸邊緣。
熟悉小舟上有個白色身影若隐若現,緩慢地飄蕩在河道中央。
——神上?
司冰煙不再有任何猶豫,徑直往迎面飄來的小舟的方向邁去。河水漫過她的腳踝,冷意順着雙腿蔓延上來,她已無所察覺,目光隻始終緊盯着那艘緩緩靠近的小舟。
“姐姐!”
博安安站在河岸口,聲音急切而顫抖。
離蘿和禦納戶聽到聲音,也迅速趕到河岸口。
禦納戶攔住了想要阻攔司冰煙的離蘿。
“雨尤?”這瞬間,離蘿的腦海中一片混亂。她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目光死死盯着禦納戶,試圖從她的雙眼中找到一絲熟悉的情緒。
“你究竟想幹嘛?河道有危險,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她的聲音提高了些許,語氣中夾雜着焦急與憤怒。
然而,禦納戶的面色依舊平靜,仿佛一潭死水,除了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再也找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
“離蘿”她的聲音低沉而機械,仿佛在重複某種既定的指令,“不可靠近水岸。”
離蘿哪受得了禦納戶這樣的言辭,隻感到一陣無力感席卷全身,似無形的枷鎖束縛着她,進退兩難。
一雙熟悉的綠光從遠處疾馳而過。
司冰煙仍還不知疲憊的走向那小舟,可小舟上的那個身影卻始終都隻背對着她,仿佛越是靠近便越是遙遠。
在河岸的堤壩上能清晰看到河道中央的水下簇擁着成團的暗紅色身影,它們的雙眼泛着幽暗的紅光,如同鬼魅般在水中遊動,紛紛朝着司冰煙的方向靠近。場面詭異又恐怖,整個河道都被這些不明生物所占據。
“快回來!冰煙!”
離蘿焦急、無助地呼喊着,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
司冰煙已經被淹沒了半個身子,那些暗紅色人影愈是張狂,整個河道都變得沸騰起來。
“噗通”一聲。
隻見守宅老人突然出現,急迫地遊向司冰煙,他的動作迅速而果斷。
司冰煙的腳踝處清晰傳來觸感——粗糙的掌紋。
它不停地拉扯着她,拼命地将她往下拉扯,像是從河底伸出的無形之手。
她奮力掙紮,但那手掌的力量仿佛無窮無盡,任憑她如何用力,都無法掙脫。
透過河面上泛着的紅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深處簇擁着一團團暗鴉鴉的身影。
老人附身往水底下潛,他的身影在紅光中顯得格外渺小。
随後,他又迅速移動到司冰煙附近,誰也不清楚他究竟用了什麼法子竟能讓水底那些暗紅身影四處逃蹿。
盡管如此,它們也還是停在了距離兩人稍遠一些的地方潛浮着。
老人扣着司冰煙,将她托舉到堤壩邊兒。博安安和離蘿見狀急忙上前接應,三人合力将她拉上了岸。
然而,就在老人即将靠岸的瞬間,河水中突然伸出無數隻卡白的手臂,像是從深淵中探出的鬼爪,死死扣住了老人的身體。
“生人...勿近!”
老人本就口齒不清,說完便徹底被拉入了河道。他的肩膀随着那些暗紅身影徹底淹沒在河水中,直至消失在迷霧下。随着那些迷霧的散開,小舟也徹底沒了蹤影。
被救上岸的司冰煙癱坐堤壩上,腦子頓時混亂,她的手顫抖着伸進口袋,急切地摸索着老人先前給她的翡翠綠哨。當她終于将它握在手中時,卻發現那原本閃爍的綠光已然消失,哨子冰冷而沉寂,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靈性。她擡起頭,望向河面,心裡隻剩下沉重。
“你這是在做什麼?”博安安憤怒。
這是她第一次對着司冰煙怒吼,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
離蘿怔然地望着博安安,自她們相識起從未見到博安安如此模樣。
連司冰煙也木楞了,她的身體微微僵硬,目光呆滞地望向博安安。
“你作何要往河道裡去?才從鬼山死裡逃生,你又作何又要渡河?”
離蘿輕輕扯了扯博安安的衣擺,試圖緩和。
禦納戶則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低垂,仿佛與這一切保持着某種距離。
周圍靜得隻剩下微風扶過水面的聲音,像在試圖撫平這場突如其來的波瀾和沉重。
“神上...她..”司冰煙聲音顫抖着。
“老席?”博安安皺起眉頭,語氣中帶着一絲不耐與疑惑。“河道中什麼也沒有!姐姐,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司冰煙愕然,腦海中一片混亂。
她再次看向河道。“那小舟上的人分明就是神上!”
看到司冰煙失魂落魄的模樣,博安安懊悔不已,伸手将她摟緊懷中。
“姐姐,河道上什麼也沒有,那河道底下滿是亡靈。你隻是太累了,出現了幻想,如若你也出了意外,我也定不能原諒自己。”
司冰煙本想反駁,卻又無力開口,隻是眼神迷茫着望着河道。
博安安朝離蘿使了眼色,示意她行動。
離蘿會意,悄無聲息地移動到司冰煙身後将她擊暈。
這晚的夜注定難以讓人安眠。
在暗處,一個身影靜靜地伫立,目光深邃地凝視着河道中依舊遊蕩的亡靈。
“王,這河道和那鬼山一樣,處處透着古怪。”身旁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語氣中帶着謹慎。
“哼嗯。”被稱作“王”的身影輕笑一聲,聲音中帶着一絲玩味與不屑。
“我倒覺得,這恰恰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