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鬼山比往日更顯陰森。吾仁把同伴召集到鬼山岸口,長長的河道邊幽綠彌漫。
閻瑤與隗瑞淮謹慎地将神上安置在小舟上,繼而又一絲不苟地細細檢查了一番。随後,閻瑤雙唇輕啟,朝着神上的方向低吟咒語,然後側首,同木愣守在一旁的佝偻老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隗瑞淮瞬間僵停在小舟之上,仿佛像是被控制一般。
老人蹑手蹑腳地爬上了小舟,随後攙扶起小舟上隗瑞淮的軀體,他的目光滿是不舍,細細打量良久,才緩緩颔首,低聲說道:“我已準備妥當,願能早日遂願。” 言罷,他望向昏迷的神上,目光凝重,“她亦不宜在此久留。”
閻瑤猶豫了一瞬,目光向神上投去,随即從腰間掏出一面刻滿神秘咒文的面具,輕輕戴在神上與老人的面龐。周遭靜谧如太古,月光恰似銀練傾灑。須臾間,那佝偻老人的身軀便開始了詭異的變化,他的四肢微微抽搐起來,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漸漸失去了生機。
在消散的最後一刻,老人叮囑道:“隗瑞淮,待你得償所願,切切牢記,你與吾仁等人,本質殊途。縱已身為死靈,實則不過傀儡。”
隗瑞淮緩緩點頭,起初動作略顯僵硬,待老人身影漸漸消散,才恢複自如。随後,他轉身對吾仁叮囑道:“到了那邊,千萬别亂跑,等我們到了堤壩,再行動,清楚了嗎?” 吾仁乖巧地點頭回應。
小舟行至河道中途,吾仁便帶着鬼山的同伴,悄然隐沒于河岸的沉沉黑暗之中。不多時,以吾仁為首的一衆死靈,現身于鬼鎮的堤壩之上,靜靜等待着與隗瑞淮和閻瑤會合。
待隗瑞淮與同伴攜神上登岸,他們便依約行動起來。閻瑤迅速開始分發面具,死靈們随即四散開來;隗瑞淮則背起神上直奔古宅,緊随他身後的便是吾仁。閻瑤嘴上雖說不去,卻也不遠不近地綴在隊伍附近。
沉寂許久的鬼鎮裡,各處傀儡驟然活泛起來,動作僵硬而詭谲。誰都未曾察覺,黑暗中,一雙雙眼睛正悄然窺探着這一切 。
“是那位…… 王。” 一個粗粝的聲音壓低嗓音,仿若從牙縫中擠出。聲音的主人隐匿在濃重的黑暗裡,模糊的身影若有似無。身旁似還有人,卻連一絲輪廓都瞧不見,像被黑暗徹底吞噬。他微微擺手,周遭瞬間陷入死寂,兩人如同從未出現過,徹底與黑暗融為一體 。
一陣悠遠的笛音,自山丘之巅悠悠飄來,仿若穿越了無盡的時光。鬼鎮的河岸口瞬間熱鬧起來,死靈們帶着傀儡,靜靜伫立在堤壩口,耐心等候着。他們輕聲交談,話語間,或是對鬼鎮的過往充滿好奇,或是在追憶傀儡前世的點點滴滴 。
隗瑞淮把神上輕輕靠在古宅門口的石像旁。吾仁跟在後頭緊緊觀察着周遭的動靜,雙眼不時想要窺探大門的縫隙,等到隗瑞淮起身後,才把目光移到神上那張沉睡的面龐上。
“淮叔叔,不告訴冰煙姐姐她們嗎?”
隗瑞淮将食指輕壓在嘴唇前,壓低了聲音:“夜裡,鬼鎮隻有死靈,能救她的唯有活人。明日,再來告别便可。” 吾仁雖滿心疑惑,卻仍乖乖點頭。二人随即隐沒在滿街的白衣傀儡群中。
晨曦微光透進窗棂,司冰煙驟然從睡夢中驚醒,發覺自己置身于古宅的房間内。恰在此時,外面悠悠傳來 “鈴鈴鈴” 的搖鈴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她心中一驚,暗自思忖:“——我記得昨晚明明還在堤壩口,怎麼一覺醒來,竟回了房間?” 正疑惑間,門外傳來博安安關切的聲音:“姐姐,你醒了嗎?老席回來後便一直昏睡不醒,你要不要過去看看她?”
——回來了?
——席緣?
——不,是神上回來了?
司冰煙匆忙穿好衣服,打開門問道:“安安,你說神上回來了?”
博安安眉頭緊鎖:“早就回來了,那些傀儡也似乎正準備離開。”
司冰煙直奔神上的房間。神上睡得安穩,禦納戶和離蘿守在一旁。
“冰煙,你醒了……” 離蘿輕聲問候道。
司冰煙看看她,又看看神上,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離蘿搖搖頭:“不清楚。我被搖鈴聲吵醒,開門就看見神上躺在地上……”
司冰煙俯身檢查神上,微微皺眉:“搖鈴聲?是怎麼回事?”
離蘿也一臉茫然。
這時,天色大亮,外面傳來哭喪聲,夾雜着若即若離的搖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