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機房,計算機課。
王朝和被呂剛叫起來回答問題。
他站起來,靜靜闡述。
這是一道比較簡單的題目,思路跟自己想到的差不多,陳憐便沒聽下去,在中途擡起頭,望向斜對面那個挺拔的身影。
她曾經多次放任目光在課堂上追逐過這個身影。
那時還是裹着棉襖的冬天,而現在,春天已經要到了。他身後重重的絨布窗簾被拉開,能看見窗外的幾枝春花。淺色的陽光在牆邊拖斜,落在他的身後,伴随他長長地念讀。
像是一場寂靜的表演。
“我覺得你真的是一個值得交往的人。”
一個聲音出現在腦海。
……
陳憐撐起手,想撇開視線。
突然之間,他擡起睫,眼睛向她望過來。
她有些慌亂地僵持動作,但他卻朝她笑了笑,從容又溫和。
這裡,也是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
一個學期的結果,好像已經,得到了他的幾分認同。
陳憐終于垂下眼睛,感覺心跳聲脫離掌控般變重了,血液一次次凝聚又流散。
……從他們相處的經曆來看,他大概是因為還沒完全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才作出了“值得交往”的結論。
他真的可能會接納自己麼?還是說,她隻是單純地又欺騙了一個人。
曾經那個循環往複的夢中場景突然出現在腦海中,像是冥冥中的回答。是呀,他們不可能接納自己,再這麼下去,他們也一定會走的。
“叮。”這時,手機響了一下。
下課後,陳憐查看手機,發現是一條短信:
恭喜你校訓隊選拔成功!請從下個星期開始,每個星期六下午兩點到A樓208參加集訓。
星期六,和做志願的時間沖突了。
她于是給王朝和發微信:我進校訓隊了。
寒假的時候,她已經告訴他自己參加集中選拔的事了。她曾經邀請對方一起參加,但他拒絕了,說是沒參加競賽的想法。
他回得很快:「棒」,我就知道你能進的。
她躊躇了會兒,又發:集訓的時間和圖書館志願沖突了,要不我們改星期天做志願吧。
王朝和:好啊,都行。
她關掉手機,望向天花闆。
如果她能改變的話,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吧。
再試一試好嗎。他們難道不值得你再試一試嗎?其實改變也沒有那麼難吧,她也不會失去什麼,隻要好好把握每一次選擇……
這麼想着,她似乎就此掌握什了麼力量,從過往的泥濘裡掙脫出來。事實上,她也确實收起身體,将視線從天花闆上移下來,透了口氣。
可能内心就是需要希望,需要善意,她才能活得不那麼疲憊一些。
有一個聲音說,謊話。可是,“聲音”也已經困擾她許久了。
良久,她很淡地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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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四十分,陳憐回寝。
她問喬笙:“如果碰得上,我能跟你一起去吃飯嗎?”頓了頓,補充,“如果覺得麻煩……”
“可以呀!”喬笙直接打斷,兩眼放光。
陳憐先是抿唇,好久才說:“我把我們的課表對照了一下,大概是星期三星期四中午,星期五全天,星期六晚上能碰上……你看看哪些時間比較方便?”聲音有點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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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雪在寝室吃外賣,浴室傳來男同志的聲音。
莊雪:?!
她連忙仔細聽,才發現是陳憐邊洗澡邊在聽視頻課。
莊雪:……
不是,嘴裡的飯都不香了。
陳憐仍舊會在淩晨五點準時醒來,去自習室看書。路上,排隊,水課……她要彌補回來,她還沒有做到極緻。隻要她認為自己做得到,她就能一如既往地做到。十二點上床後,她會打開手機再做些題目。必要時,第二天再允許中午補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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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地點,熟悉的座位,連光與陰的角度都是相似的。她坐在圖書館,有很多次覺得還是在上個學期。
逐漸有些加快的腳步聲響起,她猜測大概是他,然後擡起眼睛,看見那個人身穿深色襯衫外套和運動褲,背着黑書包,步步走過來。他的視線就是落在她身上的,相視之後他便彎起眼睛。
“嗨。”他把書包順手挂在椅背上,壓低的聲音有些輕。
如同闊别多年的老友,溫和友善中隐約藏了一絲腼腆。雖然他們前幾天才見過,但圖書館志願者專座這個地點好像是特殊的。
“嗨。”她笑了一下,伸手探入口袋——裡面裝着蓄謀已久的奶糖。一個寒假過去了,也許他已經不記得他們心照不宣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