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他求情的時候,皇上不置可否,并沒有痛快答應。”虞嫔說道。
皇上嗯了一聲:“見到他之前,朕想殺了他的,即便你替他說情,朕也不想放過他,沒想到見了面卻是另一番情形,很奇怪,也許是因為如錦在旁邊,朕竟然起不了殺心。”
“皇上不忍心吧?”虞嫔笑看着他,“福王與皇上有幾分像呢,到底是堂兄弟,皇上見到他,覺得親切吧?”
皇上愣了愣,虞嫔又道:“皇上沒有親兄弟,論起來,如今最親近的,就是福王了。”
“是啊。”皇上說道,“朕的父王與先帝乃是一母同胞,可先帝待他十分冷漠,甚至不如其他的異母兄弟,沒想到先帝在病入膏肓的時候,會選我為太子,其實在衆郡王中,我無權無勢,最是人微言輕。”
“看來到了危急關頭,先帝心中最親近的,還是一母同胞的弟弟。”虞嫔感歎道。
“我甯願他沒有想到我。”皇上環顧自己曾經的家,“那時候,我隻想做一個閑散郡王,尋找自己的一心人做我的郡王妃,我與她夫唱婦随生兒育女,過平淡的日子。”
虞嫔訝然,皇上從不肯跟她說這些,他總是雲淡風輕指揮若定,牢牢掌控着前朝後宮江山社稷。
皇上看她驚訝,不自在得抿了唇。
“其實,我知道皇上心底的憤恨與不甘心,所以我呆在惠王府,盡我所能給皇上曾經向往過的安穩。”虞嫔輕聲說道。
皇上愣了愣,她當初任性得自請出宮,又固執留在惠王府,她提醒他祖父的門生舊部有結黨之勢,建言分而治之,她遠離外界紛擾離群索居,他以為她是厭倦了宮廷,也可能是厭煩他,卻沒想到她是為了他,為了讓他能有一個清靜的所在。
握着她的手緊了又緊,幾次張口,又幾次沉默。
虞嫔停下腳步,歪頭看着他。
他扭臉避開她的目光。
虞嫔咬一下唇角,鄭重看着他:“我有句話,想跟皇上說。”
皇上嗯了一聲:“有什麼為難的事,你盡管告訴朕。”
“我沒有為難的事。”她低下頭去,深吸一口氣,飛快說道:“我隻是想告訴皇上,當年,我是自願跟着皇上進宮的。”
她的聲音很輕,但異常清晰,皇上呼吸一窒,頗有些慌亂。
小珺待他很好,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他來了,她會親自下廚為他做菜熬湯,他要走,她淡淡得說,皇上得空再過來,沒有留戀沒有不舍,他有時候賭氣,跟她說,朕這個月來不了,她總是一笑,說知道了。
他對她的好,她坦然接受,他偶爾鬧脾氣,她淡然處之,他總覺得,她對自己,并不怎麼在意,她對他的好,隻是一種回報。
“小珺。”他艱難開口,“當年朕不顧老師反對,執意從廬州府将你帶走,朕一直以為,你是怨恨着朕的。”
“是我說服祖父,請他老人家準許我進宮。”虞嫔看着他,“否則以他的倔強,隻怕甯願在皇上面前自盡,也不能讓你将我帶走。”
皇上不置信看着她:“小珺,你……”
“當年的旻昌郡王,溫文爾雅唇角帶笑,我因病重快要死去的時候,你帶來了孫神醫,他跟我說起許多你的事,隻要聽到你來了家中,我就跑到祖父的書房,躲在屏風後偷偷看你,聽你說話,我不敢奢望什麼,我隻盼着你好,盼着你順心如意,你搬進東宮的時候,我以為你會欣喜若狂,可祖父說,你滿腔得憤恨不甘,可我無能為力,而且因為你的身份不同,再也見不到你,沒過幾日,先帝派人暗示祖父離開京城,我跟着家人返鄉,以為此生再不複見,沒想到一年之後,你到了廬州,那時候你已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你焦躁易怒郁郁寡歡,與我心中的旻昌郡王判若兩人,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下定決心,跟着你進宮陪在你身邊,我要盡己之力,留住當年的旻昌郡王。”她的手覆上他的手背,兩手将他的手裹在其中,娓娓述說。
他靜靜看着她,良久之後一聲歎息,輕輕擁她入懷:“當年朕去往廬州,一來探望老師,二來為你,因為在陳府外書房,幾乎每次都會偶遇的姑娘,朕牽挂着她,無法忘懷。”
她依偎着他:“好在,我今日有勇氣袒露心迹。”
“好在,朕身邊一直有你。”他的聲音低啞。
“我能鼓起勇氣,是因為福王。”她輕聲說道,“福王跟我說,如果你愛一個人,就不應該藏在心裡,而是告訴他,讓他知道他的愛,否則隻會徒留遺憾。”
皇上嗯了一聲。
“皇上真的見過三歲時的福王嗎?”虞嫔問道。
“沒有。”皇上說道,“他下棋赢了朕,朕很生氣,朕故意氣他的,他給氣壞了。”
皇上有些得意,虞嫔笑道:“比也比了,氣也出了,皇上與福王,以後各得其所吧。”
皇上不說話。
“福王因如錦,有了軟肋沒了野心,日後随你拿捏,你不要為難他們,放他們回東都去吧。” 虞嫔又道。
“為何總是提他?”皇上不滿道,“不許再提他了。”
“就提。”虞嫔推開他,“皇上放過福王,還能落一個賢君的名聲。”
“朕不在意什麼名聲。”皇上更為不滿,懷疑看着她,“你為了給他們求情,才肯說出心裡話哄我是不是?”
“是,我騙你的。”虞嫔氣道,“都是為了如錦,騙你的。”
皇上抿唇看着她。
“皇上不也後悔了嗎?後悔将如錦賜婚給福王,後悔利用如錦試探他。”虞嫔質問。
皇上默然不語。
“你到底答應不答應?”她看着他,頗有些蠻橫驕縱。
皇上無奈得揚了唇角。
“旻秋,你就答應了吧。”她扯着他袖子,輕柔得喚他,“旻秋……”
“好,答應。”皇上笑了,一聲輕咳,沉聲喚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