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岑川聽完賈氏這席話,不禁又把這弱不禁風般的婦人從上到下看了一遍。
衛家婆媳也覺得賈氏太過小題大做。
這年頭兒誰家不抽空種點兒瓜菜?屋前屋後那些空地上,家家都有,是以從來也賣不上價錢,多是自家吃。難能有機會換了錢補貼家用,一共能有多少,也值顧這樣呢?
還誤了别的瓜菜?碰瓷也不要太離譜!
衛嬸子就開口勸她,
“丘老大家的,幾根黃瓜,你這……”
然而不等衛嬸子把話說完,就叫賈氏悠悠的看了一眼,剛剛僅僅隻是哀怨的臉上,竟真的落下眼淚來!賈氏哭哭啼啼,唱念俱佳的抱怨起家中不濟,上有老下有小,兒子大了不聽話,自己裡外難做人的事情來。
好像陸岑川少收了幾根黃瓜,就成了她一家人生活困苦的根源。
衛嬸子頓時被這張梨花帶雨的臉噎住了,婆媳倆對看一眼,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感受到衛家婆媳的無語,陸岑川直接開口問到,
“所以嬸子是來找我的?”
賈氏目光回到陸岑川身上,落着淚繼續說,
“是啊,你看你這也沒提前說一聲……”
見她又要重唱一段,陸岑川見識過了她鄉村級别的演技,打斷到,
“哦,我正要去您家說這事兒。”
“生意不做了,所以也不收黃瓜了。”
賈氏哭聲一頓,沒料到自己哭了這一場,陸岑川還能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出不要來。
這丫頭片子不是個小傻子嗎?怎麼完全不按着自己話裡的意思走!
想到這裡,賈氏又拿眼去看衛家婆媳。
然而衛嬸子聽出她胡攪蠻纏的意思,正後悔怎麼搭了她的話,這時是絕不會再開口了。江妙雨看賈氏擺着一副柔弱面容來為難一個小孩子,雖然說不出什麼難聽話,但也絕不會與她搭台子。
跟賈氏一起來的吳梅花此時更是不會出聲。
吳梅花本來想着就是傳個話的事兒,自己去辦了,也算賣陸岑川一個好兒,顯得自己是有心要親近她的。誰知道這丘家的娘兒們一聽不收了,二話不說就要自己給個說法。
自己能有什麼說法?不就是不收黃瓜了嗎?買賣買賣,有人買才能賣啊!要什麼說法?
可賈氏不依不饒,吳梅花招架不住,才隻能給帶到衛家來,叫陸岑川自己解決。
賈氏等了半天都沒人搭腔,隻得哭得更厲害了一些,
“若不是看在甯子的份上,我何苦參這一腳呢?”
聽她又把甯子拉出來甩鍋,陸岑川對她這場戲就更不耐煩了起來。見阿越已經扭臉躲進了自己懷裡,陸岑川随便撐起一張誠懇的臉,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賈氏,
“嬸子是想怎麼辦呢?”想要什麼直接說嘛,你不說出來,大家怎麼能知道呢?
“……這……”
賈氏本想叫陸岑川主動彌補一二,不料她竟問得這樣直接,反倒叫自己不好接話了。
說到底,賈氏就是想占占便宜。以為這事兒是李家在出頭,堵住了吳梅花就能達到目的,誰知道吳梅花外強中幹,半點兒做不了主,竟然是個擺設!還把她帶到了裡正家裡,對上了完全不吃她這套的陸岑川!
竟小看了這小傻子!
賈氏心中暗道一聲晦氣,把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的陸岑川罵了個結實。又看了眼一旁的衛家婆媳,到底顧忌着這些年在外人眼裡維護出來的臉面,捏緊了手裡的帕子,沒有說出要陸岑川如何補償自家的話。
輕撫過頰邊的淚水,賈氏白着臉虛弱的向衛家婆媳倆笑了笑,萬分不願的告辭走人。
目送賈氏離開,屋裡的女人們都不自知的松了口氣。衛嬸子想起賈氏剛剛的作為很是奇怪,
“平日在村裡最是柔弱的一個人……”連個高聲也沒有,對誰都一副好說話的模樣,怎麼到陸岑川面前就有了這一出?
陸岑川也問出自己的疑惑,
“甯子哥還挺不愛說話的,怎麼跟這位嬸子一點兒也不像?”甯子是個略顯沉默的青年,完全看不出來有這樣能演戲的家教。
聽這問話,衛嬸子有些難言,但想了想還是答到,
“她是丘老大娶的繼室,前幾年才進門。甯子既不是她生也沒被她教養,不像也是有的。”
幾人沒再多聊,江妙雨一直把陸岑川和吳梅花送到門口,又對陸岑川叮囑,
“若有什麼難為的,一定要來找嫂子,啊?”
“知道啦~!”
陸岑川笑嘻嘻的跟江妙雨道别,還抓了阿越的小爪子跟她揮手,才和吳梅花一起離開。
走了一陣,陸岑川回頭看吳梅花,
“嫂子你跟着我幹嘛?”
“啊!?”
看她魂不守舍的,陸岑川指了指自己走的方向,
“我要回家修房子去了,你跟着我幹嘛?”總不會是想來幫我幹活吧?
幹活是絕不可能幫陸岑川幹活的!
但叫吳梅花跟李寶柱服個軟,她還是可以的,然而跟陸岑川服軟……真是很難為她啊!
吳梅花支吾了好一陣,
“……我……我去找賈氏也是好心!是想幫你忙!”
“哦。”還想賣我個好兒嘛,我懂得,不用說的這麼艱難。
吳梅花見陸岑川答得輕巧,更拿不定她在打什麼主意,眉毛皺得都擰了起來。
陸岑川懶得看她自己吓唬自己,直接到,
“都完事兒了,嫂子回去吧。”
說完跟她揮了揮手,抱着阿越回自家去。
吳梅花心中憋氣又沒轍,覺得賈氏真是可惡的要命,多大點兒事兒呢!?還叫自己讨不到好!短短時間對賈氏的惡感就要超越陸岑川,又忐忑的看了一會兒陸岑川的背影,才頓足憤憤離去。
——☆——
陸岑川回到自家時,李寶柱已經在了。
這些天修房子,因為李寶柱不準她上房,所以陸岑川隻能在下面遞遞東西拌拌泥之類。
泥漿拌草杆曬成磚,樹木竹枝架梁,這房子的技術含量真的很低。
當然啦,這隻是最基本也是最便宜的泥土草坯房,也就是夏家一直住着的這種。楊二哥聽說她修房子還怕她錢不夠……莫不是以為她要修什麼高檔的磚瓦房吧?
楊橋來時見他倆都在,就随意打了個招呼,挨個把幾間屋子打量過一遍,又伸手推了推牆面,直接去跟李寶柱說話。
“這有好多年都沒修葺過了吧?”
“應該是。”若是年年都修的房子,怎麼能叫房檐下面豁出這麼大的口子漏風呢?
“一室婦孺真是沒法過日子。”楊橋歎到。
李寶柱也是歎氣。他雖是時時想着幫忙,但到底沒住在這裡,照看得就不周全。見他憶及往事面色不好,楊橋玩笑到,
“不過現在終于有個能夠支立門戶的漢子了。”
說着看向一隻手抱着阿越,另一隻手就能輕松攪拌泥漿的陸岑川,想起之前她對王家姑娘的說辭,楊橋表情一言難盡。
“别瞎說!”李寶柱笑着斥他,但想想那天被一腳踹斷的小樹,臉色也變得微妙。
“……長大了就能比較像姑娘了吧……”李寶柱自我安慰到。
楊橋都不信。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楊橋還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書生,幹起活來很有些樣子,他這麼一來,比起隻能在下面遞東西的陸岑川,進程就快了不少。
陸岑川看修房子這樣簡單,更覺得蓋房子沒什麼難,心裡就活泛開了。
進城做生意雖然掙得不少,但往來鎮上實在是麻煩,既然一時半會兒沒法在城裡置産,不如還是在家發展一下種植業和家庭手工業的好。而且,地裡的玉米和大豆長勢喜人,也給了她理論轉實踐的底氣,既然知道一定能成功的結果,隻要算計的仔細,探索的過程總不會叫她虧得太慘吧?
所以,趁着天氣好,又沒什麼要緊事,不如搞一下基礎建設啊。
陸岑川打算完,又四顧環視自家的院子,很快确定了一塊空地,當即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引得李寶柱和楊橋都盯着她看起來。
“……怎麼了?”
“玲子,你怎麼想到的?”李寶柱問到。
在陸岑川從前的時代,很早就有在冬季種植的各種方法了,但現在看他倆的反應,難道暖房這玩意兒在本地太過超前了?後悔了一下自己有些想當然,隻能老辦法用夏婆子來搪塞,
“哦……以前聽娘說的,錦粱州冬天,有錢人家就這麼過冬。”
“溫室之内非常暖和,我想人能暖和,菜也差不多不是?”
她正努力找補,楊橋卻在此時點頭,
“确實,我也在書中看過溫室之說,錦粱冬日酷寒,富貴人家有這些方法也不足為怪。隻是據說還需花椒和泥塗牆,皇家冬日也供溫韭,便是這樣來。”
李寶柱一向信任楊橋,聽他佐證,又想起陸岑川那大豆和玉米同種的奇思妙想,就不再疑慮,三人一同思索起了這暖房的做法。
楊橋雖在書中見過,卻不知具體做法是如何,從前也沒仔細研究過,此時聽陸岑川所說的樣式,竟是與他想象不同。于是兩人在地上比劃半晌,之後楊橋還回家拿了筆墨,叫陸岑川畫下來好做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