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慢慢從天界線升起,照亮了沉睡一夜的草原。放眼望去,遠處針葉峥嵘,懸崖陡直高峻,雄鷹昂首呼嘯,山谷雲霧缭繞。
大夏立國雖不過三代,但尚武的傳統卻從太祖武皇帝起便傳承至今,如今大夏年輕一代的血液中依舊奔湧着戰場上厮殺的野性。今晨一早,衆皇子們便按耐不住性子,率先帶着伴讀侍從們闖入林場。
楊柯輕握住缰繩,座下黑馬步伐穩健,馬蹄踏在松軟的泥土上,有節奏地“嗒嗒”作響。她擡首望去,天空湛藍如洗,幾朵白雲悠然漂浮,仿佛觸手可及。身旁的樂白鬓邊銀簪随着颠簸輕輕搖晃,身下的棗紅馬與楊柯的黑馬并辔而馳。
她忽然伸手指着不遠處的樹後:“小白你瞧,前面是頭小鹿!”
樂白聞言,抻着脖子往前探去,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那可不是尋常的鹿,那是天鹿!”章可馨騎着馬風馳電掣地插了進來,她今日的打扮與往常截然不同,一身利落騎服将她襯得英姿飒爽,頭上身上的珠搖玉墜也被摘去,高束的馬尾辮甩在鐵護頸外,顯得十足英氣矯健,“此乃祥瑞之獸,它頭頂那根獨角便是标志。自古以來,隻有皇家林場才有資格豢養。尋常人莫說見上一面,便是聽都未必聽過。”
“竟是天鹿!”樂白杏眼圓睜,驚呼道,“我來了林場這麼多回,還是頭一遭見着。”
“看來今日咱們運氣着實不錯,剛進林場就撞上這稀罕物。”楊柯頓了頓,眼波流轉,調侃道,“說起來,多虧了章姑娘專程跑來答疑解惑。”
“哼,誰要管你?”章可馨揚起下巴,眉間盡是驕矜,“若不是二哥被姑父扣在帳中陪突厥人周旋,我早去跟他一道了,還輪得着你?”
楊柯想到伯喻,喃喃道:“原來如此,宇文泰竟然也被留下了。”
章可馨神秘一笑:“看來你對某人的行蹤甚是上心呐。”她旋即轉向樂白,“小白,你可得看緊了,别等哪天一不留神,她跑去給别人當伴讀,把你忘得一幹二淨咯。”
樂白與她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楊柯雙頰一熱,沒好氣道:“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整日追着宇文泰跑,我提一句伯喻,倒成了錯?”
章可馨眨了眨眼:“伯喻?我何時提過這個名字了?”話音未落,她狠狠一夾馬腹,身下玉獅子登時向前竄去,揚起的沙塵裡還飄着她的笑聲。
“這回别怪我沒提醒你了吧。”樂白忍俊不禁,伸手點了點楊柯發燙的臉頰,“誰讓你不打自招,這不正中了她的下懷?”
“好啊,現在連你也跟她一個鼻孔出氣了!”楊柯作勢要撲過去,樂白笑鬧着調轉馬頭,楊柯忽覺身下氣息異動,低頭一看,樂白身下的棗紅馬瞳孔赤紅,口涎沾濕了銀絲辔頭,這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樂白快勒馬!它中……”警告聲未落,棗紅馬突然厲聲嘶鳴,騰空直立,樂白猛地向後一栽,那馬發了瘋一般狂奔亂甩,将樂白抛向半空又重重砸回鞍橋。
楊柯身下的馬也被驚得仰頭嘶鳴,她猛地扣住缰繩急轉,穩住馬匹的同時探手去抓樂白的披風,可指尖剛觸到衣角,驚馬突然急刹,樂白整個人向前飛撲而去,楊柯手上攥住的布料“刺啦”一聲撕裂。
“阿柯救我!”樂白驚懼大叫,這聲響反而讓馬更加受了刺激,朝着斷崖狂奔而去,樂白緊緊攥着缰繩,可到底撐不住,身子幾乎要栽下馬背。
忽然,一道銀色鎖鍊闖進視線,精準地纏住了瘋馬的前蹄,“抓緊鬃毛!”章可馨從側方驅馬趕來,厲聲呵斥道:“畜生!再敢撒野,本小姐扒了你的皮做戰鼓!”
棗紅馬的前蹄動彈不得,又開始瘋狂甩動脖頸,“啊——”樂白缰繩的指尖已被磨出血痕,整個人像斷了線的紙鸢般被狠狠甩出,似要朝着地面直直墜落下去。楊柯見勢雙腳一蹬,飛撲過去,企圖拽住樂白飛揚的裙裾,将她從瘋馬上帶離,電光火石間,一道長刀從側方破空劈來。
“閃開!”宇文拓策馬橫插進失控的棗紅馬前方,刀鋒劈入馬腹三寸,那馬登時鐵蹄騰空,一腳踹上對面宇文拓的坐騎,人馬被掀翻在地,宇文拓身上的玄鐵護甲刮蹭地面迸出火星,他額角青筋暴起,撐着手肘一躍而起,拔出長刀揚手再往下砍去:“給老子斷!”
同時,雲昌吉策馬疾馳而來,“接住!”他抛出玄鐵絲網,堪堪兜住快要墜地的楊柯與樂白。片刻前,宇文拓揮刀刺向馬腹,樂白被瘋馬抛起,幸好楊柯飛撲而出,成功将她接住。為躲避亂踏的馬蹄,楊柯借勢一蹬馬腹,帶着樂白淩空躍起,剛好趕上雲昌吉抛來的絲網,二人才得以穩穩落地。
“樂白,你現在如何?”楊柯說完,便感到腳踝一陣鑽心劇痛——方才她接住樂白時,為避開瘋馬亂蹬的鐵蹄,情急之下踹向馬腹,反被劇烈掙紮的馬蹄踢中。但是為了救人,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樂白顫抖地擡起手,原本一雙纖纖素手已是血肉模糊,皮肉翻卷處還嵌着細碎沙石,腫脹的腕間更是大塊的青紫淤青,“手腕好疼……”
“别怕。”楊柯将樂白的手臂搭在自己肩頭,強撐着扶她站起身,碎石硌得膝蓋生疼,“咱們找大夫給你醫治。”話音未落,一聲悶響驚破死寂,她猛地轉頭,隻見那匹發瘋的棗紅馬轟然倒地,馬腹間還插着一柄長刀。
“禁軍都是死人?讓這等腌臢東西混進來!”宇文拓突然暴喝一聲,腳下踹翻了一名跪地的侍衛,“這匹馬可是父皇的禦馬,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