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喻定定地看向她:“你的赤誠就是破除虛妄的明鏡,算計者眼中的所有皆是棋子,而你看得見棋局外的人心。”
兩尾小魚從交疊的指縫中遊過,酥酥麻麻的感覺直竄心頭,楊柯望着粼粼波光在他眼底碎成星辰,隻覺連日來心間淤積的濁氣都被滿眼的清水給卷了去,心口不由得騰起簇簇溫熱,像是被夕陽曬透的青草,在晚風裡舒展得恣意又暢快。
“伯喻,原來在你眼裡,我竟是這樣的人。”楊柯雙手交疊在膝上,仰起臉癡癡地望着對方,一雙眸子蒙着層細碎的水光。
伯喻撚起一株水草,嗓音裹着河水的清涼漫過來:“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他忽然擡手,草葉輕輕拂過她發燙的耳垂,“邂逅相遇——”尾音未落,楊柯的視線撞進他含着笑意的眼底,“與子偕臧。”
爛熟于心的情詩此刻從他的唇齒間淌出來,竟比馬奶酒還要醉人。楊柯隻覺得自己化作了他手中那株青草,魂兒随着他的指尖缥缈四散,在風中浮浮蕩蕩。
隻聽他低沉的嗓音再次宣布道:“阿柯,對我而言,你就是我珍視的一切。”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簡直令人心折,楊柯的腦中已被震顫得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不過空白過後便是極大的歡喜。
可她仍感到猶豫,長久以來積壓的煩惱此刻冒了出來。她轉念又一想,既然伯喻已經挑明,自己也無須再把擔心咽回肚子裡,于是直言道:“為何是我?你身邊既有芮伊這樣的絕世美人,還有公孫大人那樣的才女,我哪樣都比不過她們呐。”
伯喻直截道:“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她們無論怎麼好,都和我無關。”
楊柯心裡的快樂溢得滿了出來,但嘴裡卻嘟哝着“真是沒羞沒臊”,往旁處走去,不敢看他。伯喻上前拉起她的手,穩穩當當地握在手心。
楊柯擡眸與他對視,那雙棕色的眸子裡滿滿都是自己。正看得怔忪,忽見伯喻擡手探向頸間,似要去摘什麼,楊柯正感奇怪,下一刻眼前便出現了一雙羊脂玉墜,兩塊玉在暮色中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澤,玉尖上還點着一點朱砂沁,顔色恰似自己小臂内側的绯紅胎記。
“居然是月牙!”楊柯脫口而出。
見她臉上又是驚喜又是探尋,伯喻笑着肯定道:“沒錯,它的造型就是依憑你手臂上的月牙來設計的。”
楊柯奇道:“工匠如何知道我胎記的形狀?”
“我将你的月牙原模原樣地畫了下來,交給了他。”他屈指輕彈月牙凹面,指尖點上那抹朱紅,“匠人尋遍了整座玉山,才找到這脈會流淚的玉髓。”
“會流淚的玉髓……”楊柯低聲呢喃,“伯喻,這份禮物,我很喜歡。還記得李太白寫‘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這玉墜可不就是月亮凝成的?”
伯喻欣然一笑,指尖輕挑,環臂将她攏入懷中,他身上獨有的松香氣息混着體溫漫過來,羊脂玉墜順着她頸間滑落,玉墜貼到胸口上時,還帶着他身上的溫熱,“戴着它,就當我把月亮摘給你了。”
楊柯指尖捏着另一枚玉墜,也學着他的樣子踮腳替他戴上:“你一個,我一個。”她仰頭笑得眉眼彎彎,玉墜在兩人胸前輕輕相碰,發出細碎的清響,“李太白說錯了,月亮才不是盤子,是你我這樣湊成的一對兒。”
伯喻寵溺道:“阿柯說得沒錯,月亮正是你我湊成的一對。”
楊柯呆呆地盯着伯喻,看着他的嘴唇翕合,想象着那兩片唇瓣覆到自己嘴上時,會是什麼感覺。一個不留神,嘴巴微微蠕動了一下。
伯喻看在眼裡,笑道:“你又想到什麼了?”
楊柯倒也不羞,眼波流轉間盡是坦然:“依着話本裡的橋段,接下來你就該親我了。”
伯喻眼底笑意如春水漫漲,嗓音裹着若有若無的暧昧:“原來在阿柯心裡,我早該扮那戲文中的癡兒。”他擡手輕劃過她唇瓣,漸漸俯下身子,楊柯仰頭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喉間心跳幾乎要撞碎齒關。她心中剛做好準備,卻見他忽然停住,指腹移向她唇角,聲音低得能揉碎夜色,“那我偏要改改這俗套戲碼。”
楊柯聽言一愣,心裡升起一絲失落,正欲開口說話,下一刻卻被他吻住了唇。伯喻的吻溫柔而又霸道,輾轉碾磨間,像是要把整個草原的月光都渡進她心口。
楊柯在纏綿中微微睜眼,她瞧見月光從草葉間漏下,恍惚間她竟覺得,此刻滿地的芳草比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要青翠蔥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