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懸中天,灼熱陽光如萬千金針,從頭頂傾瀉而下,直紮在人的皮膚上,似要穿進血肉,再刺進心裡。
勤政殿内,皇帝立于龍椅前,臉色陰沉,掃視了一圈來人,信手拿起案上的一封奏折:“鄭儀,你來給朕念念這封奏折。”
鄭儀畢恭畢敬,伸手去讨,領來了奏折,乖乖誦讀起來。他一邊念,汗珠子一邊從額頭上冒出來,念到越後面,汗滴冒得越多。好不容易念完,已是滿頭大汗。
原來是今日朝上,新任督糧官蘇明義呈遞了這封奏折,文中提到,他屢屢向兵部籌措軍糧卻一再遭到拖延,後來經詢問才發現,根結在于兵部始終拿不到戶部的撥款去買糧食。為解決此事,他多次向兩部官員協調,卻頻頻無疾而終。最後,他已無力回天,欲辭官回鄉。
“無錢購糧,無糧可運。”皇帝咬着牙從齒縫中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手上的楠木念珠也不轉了。
“啪!”茶水濺了一地,衆人皆跪伏在地,不敢作聲。
“當真可笑!朕做皇帝這麼多年,居然還有上任不到一月的官員主動請辭!”
“皇上,蘇明義新官上任,不懂事兒,您莫同他計較。”一旁的李和瑞趕緊安慰道,沒想到他這安慰倒不如不說,皇帝聽了更是惱火。
“不懂事兒?今日他若不跟朕禀告實情,這些人還要瞞朕到什麼時候!”說話間,拿着念珠的手向空中猛力一揮,念珠噼裡啪啦地作響,他怒目掃向了跪在殿内的兵部、工部、戶部三部核心官員,還有負責此事的端王、羲王和宣王。
宇文泰率先站出來,神色平靜:“父皇息怒,兒臣身為兵部官員,未及時上報軍糧購置難題,确有疏忽。起初見前線軍糧尚可支撐,為免驚擾聖聽、引發軍中恐慌,便想等情況明朗再定奪。但事态超出預期,如今兵部已無力獨自承擔軍糧供應。”
皇帝聞言,眉頭緊鎖,怒意直逼羲王:“泰兒,身為兵部主事,你竟敢疏忽軍需!前線将士與國家安危豈容兒戲?以犧牲真相維護軍心,是不忠不義!朕要的是直面問題、敢于擔當的臣子,不是粉飾太平的庸才!現在說,你打算如何解決軍糧短缺?拿不出辦法,絕不輕饒!”
面對皇帝的怒斥和诘問,宇文泰倒也不慌不忙,繼續道:“父皇莫急,關于軍糧短缺之事,兒臣其實早有布局。”
皇帝聞言,濃眉挑起:“哦?朕倒要聽聽你有何布局。”
宇文泰道:“兒臣半月前密令越州糧商江植前來纾困,一萬石軍糧此刻應已運抵前線。”
話音落下,氣氛頓時松快了。
“嗯,做得不錯。”話鋒一轉,語氣又沉了幾分:“不過,你籌措糧款的銀錢從何而來?”
宇文泰神色鎮定:“兒臣之所以選中江植,正是看重他手中掌握的萬畝糧田。這萬畝糧田能讓朝廷以最為低廉的價格籌措軍糧,節省國庫開支。這次糧草供應出了纰漏,兒臣掌管兵部,自當盡心補救,因而購糧費用由我羲王府承擔。”
皇帝聽完,臉上的怒意收回了許多。
一旁聽着的張意初這時插言道:“陛下,雖然羲王殿下安排了江植疏解了暫時的困頓,但此舉隻能解燃眉之急。這回,衆糧商提出的價錢實在太高,戶部已經無力承擔。”
皇帝濃眉又再挑起:“戶部到底是怎麼回事?撥給軍糧的錢款是不是早就不夠了?”
張意初解釋道:“近年來,國家開支龐大,加之天災頻仍,國庫收入銳減。戶部雖竭力籌措,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實難維持前線所需。”
鄭儀擦幹了額上的汗,也出來說話了:“還請陛下見諒,臣連日來與戶部同僚商讨出路,暫時還未想出個合适的法子……”
皇帝已然不耐,陡然截道:“那你要怎麼辦?等着朕去給你辦?”
此話一出,鄭儀又開始冒汗。
伯喻緩緩起身,溫言道:“回禀父皇,六部這月的票拟三日前才交到戶部手中,這三日兒臣與戶部各位長老連夜處理了各部的賬本和預算。除了工部、兵部以外,都可通過票拟,但唯有一事,戶部始終無法定奪。”
“什麼?”宇文拓驚訝發問,聲音越來越響,“前線戰事緊張,工部和兵部的不簽,你們戶部想要幹什麼?”
皇帝瞪了宇文拓一眼,對伯喻問道:“喻兒,你說的無法定奪,到底為何事?”
伯喻并不受宇文拓的影響,仍舊不慌不忙:“戶部這月的預算減去其餘四部後,隻剩下三萬兩,而工部索要的兩萬與兵部的二萬兩軍糧費用剛好沖突,兒臣不知該簽哪部才好。”
宇文拓大聲道:“荒唐!我們工部的預算哪裡就和兵部的沖撞了!你們戶部是怎麼算的賬,明明有十萬的預算,怎麼隻剩了三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