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極好。
陽光特别地明亮,明亮得幾近刺目。
湛藍的天空之中翻飛着大朵大朵的白雲,窗外蟬聲哭個不停,樹上的花瓣簌簌落下,一陣風夾帶着幾片花瓣嗖嗖地掠進殿内。
一夜消瘦的姜薇坐在栖鳳宮的前殿,不斷地用手帕拭擦着早已哭幹的眼淚。
不施粉黛的臉龐蠟黃如死。
滿面皺紋的姜萬年靜默地坐在一旁。
一臉嚴肅。
不發一言。
慕駿的靈柩正在運往皇陵入土為安。
白發人送黑發人,按例不能送葬。
姜薇與姜萬年隻能屏退左右,父女二人靜坐栖鳳宮中憑吊。
許久。
姜萬年終于開口,打破沉默。
“駿兒死了,你有何打算?”姜萬年的語氣憂心忡忡,臉上卻不見憂心之色。
“能如何打算?”姜薇自嘲地笑了,憔悴的眼眸全是嫉恨,“自從容妃回來之後,大王就不曾在我宮中過夜。”生性傲嬌的姜薇努力把失望隐藏起來,“就算我想再為大王生育,大王也不願意!”
“不能眼睜睜看着王位落在王爺手中。”姜萬年的眉毛皺成了八字形。
“王位落在王爺手中固然可恨……”姜薇恨得牙癢癢,“最怕容妃趁機誕下王子,謀奪皇位!若真如此,豈不是便宜了容妃那個賤人!”
“你與大王是青梅竹馬,隻要你願意溫柔一些,大王不至于不肯在你宮中過夜。”
“大王早就被容妃迷了心竅!就算我願意委曲求全,大王也對我視而不見!”姜薇懊惱地揉着手帕,“一想起容妃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嘚瑟模樣,我就來氣!恨不得死的是容妃那個賤人,不是我的駿兒……”姜薇又抽抽搭搭地哭了,唐突之中帶着濃重的悲哀。
“你身為王後,應該為大王的子嗣多作考慮。”
“爹爹的意思是?”
“廣選秀女,為大王充實後宮。”
“就算後宮佳麗三千,大王眼中也隻有容妃!”與其說,姜薇是在跟姜萬年說話,不如說,姜薇在自怨自艾。
“此言差矣。”姜萬年帶着濃濃譏諷意味地笑了,“世間男子,都是貪新忘舊之徒。隻要你精心挑選一批年輕貌美的女子……無論是圖新鮮還是真動情……大王早晚會寵幸她們。隻要她們成功誕下王子,我們就可以去母留子!到時候,天下盡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切記,一定要挑選聽話懂事的美女,一定要把子嗣教導成順從懦弱的王子。”
姜萬年冷漠直言,“不能再如駿兒那般難以把控。”
姜萬年的冷漠如同矛尖,刺進她的耳膜,刺痛了她的心肝……姜薇扁了扁嘴,示意不滿姜萬年說慕駿的不是。
姜萬年對姜薇的不滿視而不見。
“掌控天下……豈用那般迂回!”姜薇不悅地揚起下巴,“我們姜家權傾朝野!隻要振臂一呼,南域的天下就是我們姓姜的!王爺不見得是我們姜家的對手!”
“多年之後的事情,誰能肯定?”姜萬年一臉嚴肅,“唯一能肯定的是王爺姓慕,繼承王位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如果我們姓姜的取而代之,就是謀反忤逆。到時候,我們除了要與王爺的勢力抗衡,說不定……北疆長勝君還會趁虛而入!”
“北疆長勝君?!”一提起北疆長勝君,姜薇就害怕得瑟瑟發抖。
“控制大王的人選,就可以掌控南域。這是我們姜家掌控南域最簡單的方法。”
“可是……”
“容妃擁有傾國傾城之貌,這麼多年,容妃一直享受着大王的獨房專寵。難道,你不想讓容妃嘗嘗嫉妒的滋味?”
姜萬年看穿了姜薇。
姜薇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她做夢都想讓容鸢嘗嘗嫉妒噬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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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長的密室。
昏暗的燈火東倒西歪地拉拉扯扯,壓抑無比,處處透露不祥的詭異氣氛。
穿着一身夜行衣的蒼夜來一如既往地背着光,昏暗的光線在他的臉上烙下數之不盡的劃痕。
“此事做得很好。”蒼夜來難得直白地稱贊浮影,“主子很滿意。”
“成親短短時日,慕駿就已經多次對楚嫣然施暴。慕駿的暴虐,讓楚嫣然心生懼怕。所以,楚嫣然才會甘願冒死一試……楚嫣然最終削發為尼,常伴青燈,比留在慕駿這種禽獸身旁擔驚受怕強多了。”浮影冷冷一笑,喃喃道:“慕駿早就該死。”
“确定沒有後顧之憂?”
“這般不光彩的事情,宮中肯定諱莫如深,閉口不談。慕駿已然下葬,不會有人敢繼續追究他的死因。除了楚嫣然,沒有人知道慕駿的藥曾被人掉包。無論是出于對慕駿的痛恨,還是出于想要繼續活命,楚嫣然都絕對不會把真相說出來。”
“很好。”蒼夜來若有所思地點頭。
“隻是……”浮影欲言又止。
“還是那句,我們聽從主子的吩咐辦事便可。”蒼夜來讓浮影把“欲言又止”咽回去。
“浮影明白。”
“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妥當了。”
“那……”蒼夜來略作點頭,“我們就按計劃行事。”
“這次計劃的目标是……”
“你認為是誰?”
“慕苑澄?”
“非也。”
“難道是……”浮影的臉龐逐漸暗淡,眼中藏着幾絲不自然,“王爺?”
蒼夜來勾了勾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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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薰與慕晚潇并肩坐在樹上。
暮色濃重的庭院。
不見月亮,星兒反而更加璀璨,仿佛伸手可以撩撥星河。
遠處傳來幾聲狗吠,不顯吵雜,反而将夜渲染得更為寂靜。
慕晚潇與落薰回到王爺府,已經是次日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