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桉唇角微動,卻一時無言。
該怎麼說呢?
她馬甲被扒,流言乍起的那段時間,他人正在國外,忙着徐氏的一個收購案。她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多少流言,可在她這裡,流言從來不隻是流言而已。
那時候她的朋友圈裡随手一刷,就能刷到一些含沙射影的話。有些人委婉一些,不過是轉發一些雞湯,大緻是不被世俗承認的愛情如何如何艱難之類的。可有些人卻十分直接,幾乎是指名道姓地在罵她。
那些點頭之交們看她的熱鬧也就算了,可有些人明明之前跟她相處得很融洽,可也不耽誤她們加入審判她的大軍,仿佛她犯了多麼不可饒恕的罪過。
盛桉一直就知道,他是A市很多在适婚年齡的女孩的夢中情人。可也是那時候她才清楚地意識到,他到底有多麼受歡迎。
那幾天,她的微博私信裡充斥着污言穢語,大部分是特地開小号來罵她的。她正在連載的新書和已經完結的老書的評論區下面,每每被髒話屠版……
這麼大的動靜,除了他的狂熱粉絲們,不作他想。
盛桉至今記得她們罵她的話。她們說她上不得台面,說她癡心妄想,說她像是在臭水溝裡的爬蟲一般自我高.潮、自我感動……
盛桉從未直面過這麼洶湧的惡意。與這些話比起來,這些年她成長過程中收到的那些隐隐約約的排斥和白眼,簡直就像是在過家家一樣。
那時候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她告訴自己不要去管那些負面的聲音,可還是忍不住像是自虐一般,關注着,沮喪着,失落着。
盛桉就這樣不人不鬼地熬了一周,還猶自覺得自己是個孤膽英雄——她們罵的其實也沒錯,她确實都快要自我感動了。
她也因此攢了一腔孤勇,覺得無論如何都得死個明白,于是鼓起勇氣,給徐起舟打了一通跨國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時間裡,盛桉刷出了一條新朋友圈,是徐希瑩發的。
她隻發了兩張截圖,是她本人和徐起舟的聊天記錄。
第一張截圖——
徐希瑩:“江湖救急!我在面試,老師讓以全新的視角分析《雷雨》……這不都給分析爛了嗎還能怎麼全新?ball ball了!給點提示啊?”
徐希瑩:“老師允許場外求助的,這不算作弊!”
徐起舟:“從韋斯特馬克效應出發,闡析人類之間産生愛情的原因。”
徐希瑩:“什麼玩意兒??”
看到這裡的盛桉,心裡咯噔一下。
韋斯特馬克效應……她剛好知道。它指的是,兩個從小在一起長大的人,他們之前往往不會發生性吸引力。
盛桉幾乎是摒住了呼吸,劃開第二張截圖。
徐希瑩:“查完了,有點意思。但這隻是一種說法吧?你支持這種說法?那青梅竹馬怎麼說?”
徐起舟:“不怎麼說,我不信這個。在我看來,對從小看到大的人産生愛情,不亞于心理變态。”
心理……變态?
他是這麼想的?
盛桉的眼神幾乎失了焦。她再也看不清那個熟悉的頭像了,眼前所見,隻剩下大團大團模糊的色塊。等她下意識一眨眼,這才發現,眼眶裡的眼淚已經有千斤重。
被追着罵的一周,她隻是焦慮,卻從未掉過一滴眼淚。可就是這麼兩張截圖而已,輕易就讓她眼淚決堤,潰不成軍。
盛桉看着那個熟悉的頭像,隻覺得心裡像是下了一場經年不見的雪。她的秘密就埋藏在厚厚的雪層裡,再也等不來它期盼的春。
盛桉挂斷了這個打到一半的電話。
一腔孤勇散去,她所剩的,隻有紙糊一般的自尊。
既然隻剩自尊了,那她就得好好撐住那張皮。
所以,從來沒有什麼不倫的暗戀,從來隻有張冠李戴,從來都是流言紛紛。
她其實應該感謝賀長澤,他出現得太過及時。否則,她該如何圓這樣的謊呢?
盛桉相信,隻要她演得夠久,夠像,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相信她和賀長澤的故事的。
可假如……連他也信了呢?
盛桉看着此刻就站在幾步之外的徐起舟,隻覺得自己就像是孤身站在懸崖峭壁尖,往左往右,都是粉身碎骨,死路一條。
既怕他信,她的難言心事從此再沒了指望;又怕他不信,并借此窺見她的妄想,直言他們不可能。
畢竟……他不是一個“心理變态”的人。
盛桉能如何?她隻能無言。
徐起舟見她一直不說話,忍不住追問道:“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他看着盛桉。
小陽台依舊沒開燈。盛桉其實看不清他的樣子,卻能想象出他認真的模樣。
他有一雙過分秀氣的眼睛,睫毛長長,認真看人時,眼睫會下壓,即便是表達嚴肅的情緒,都顯得異樣溫柔。
這是她最喜歡的模樣。
盛桉的心不由得顫了顫。
她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跟他和盤托出,可情緒太濃,顧慮太重,千言萬語堵在嗓子眼,湧到她嘴邊的,成了這麼一句話:“你又知道什麼呢?”
細細的聲音,帶着點顫,和一些在夜色掩映下,沒有被來得及妥當收藏好的怨。
過于纏綿悱恻了,别說徐起舟,盛桉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下意識想描補。
徐起舟卻已經接過了話茬:“那我告訴你我都知道什麼。臨出國之前,我有一個采訪,是在你們電視台的演播室錄的。錄完後,我正好遇上你們。
“希瑩知道我要出國一趟,讓我記得給她帶禮物。然後……”
然後被人群簇擁的他,看了她一眼,但什麼話也沒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