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元徹呢?他怎麼有你的畫像?你可以不說,但如果你不說的話,我就帶你去見他,到時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沈銜月羽睫微微上挑,露出眼尾一抹胭脂色的朱砂痣,“你舍得把我交給他嗎?”
時傾塵似笑非笑,“有什麼舍不得的?你知道,他願意付出怎樣的代價嗎?”
“怎樣的代價?”
“江南江北兩地三年的賦稅。”
沈銜月臉上流露出震驚的表情。
“什麼?”
時傾塵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
“這樣大的手筆,這樣大的氣魄,他對你,還真是一往情深啊。”
“那他說沒說,他為什麼要找我?”
“他說,他的妻子走丢了。”
呃……
沈銜月剛才還有一絲感動,現在她隻想罵娘,妻子?她是他哪門子的妻子?他也太能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吧,臭不要臉!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如她所料,李元徹并不敢以尋找太傅之女的名義大肆搜尋,畢竟沈銜月被人“擄走”這件事和他有着脫不開的關系,他若如此行事,難免惹人懷疑,但他知道,如果她還活着的話,一定會來江南,所以李元徹就拿了沈銜月的畫像來江南找人。
沈銜月皺眉,也不知道時傾塵反應如何,有沒有被李元徹看出什麼端倪……
時傾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問你話呢,别和我裝傻,你如果還是不肯說,我就把你交給李元徹,你該知道,這筆賦稅意味着多少金銀,燕王府可以用這筆金銀做多少事。”
他的眼神淡漠淩厲。
她明白他是認真的。
江南江北兩地三年的賦稅太誘人了,任誰都不可能不心動,他完全有可能為了這筆錢将自己賣掉。
沈銜月隻得扯了個慌,“好吧,我告訴你,我的确和三皇子李元徹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我跟着我的母親,你也知道,我的母親……我跟着她難免抛頭露面,李元徹就是那個時候認識我的,他想把我囚禁在甯王府,我趁他不備,逃了出來。”
“一面之緣,就讓他惦念了你那麼久?還不惜用這麼一大筆錢來換?”
“怎麼,你不信嗎?”
時傾塵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沈銜月嫣然一笑,上前一步,伸指勾起他的下巴,“時傾塵,你不信我的美貌可以迷倒一大堆男人嗎,你不信心儀我的男子可以從江南一路排到長安嗎?”
時傾塵面色微變,擡臂扼住她的手腕,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梨容,我們不能這樣。”
他的語調平和,可她還是從他的眼底捕捉到一絲慌張無措,她輕嗤一聲,放開了他,“時傾塵,你喜歡上我了,對不對。”
“胡說。”
“你若不喜歡我,大可以直接将我交到李元徹的手上,可你沒有。”
“梨容,這并非男女之情,因為你是我的表妹,我的至親,所以我會護着你。”
沈銜月仰起瓷白如玉的小臉,笑容清純迷人,“如果我不是你的表妹呢?”
時傾塵挪開眼,盡可能不去看她,“沒有如果,梨容,我這一生背負了太多,我不可能愛上任何一個女子,我與你之間隻有兄妹之情,也隻能有兄妹之情。”
沈銜月唇角微揚,抿出一抹乖巧的笑,“我知道了,表兄。”
時傾塵沒再說什麼,他轉身離開。
再未回頭。
*
聽瀾苑。
時傾塵褪去外衫,長腿跨入浴斛,霧氣凝作水珠,沿着頸項墜入鎖骨,他深吸一口氣,由着冰水灌入鼻息,水面沒過頭頂,他忍受着寒冷刺骨的窒息。
他需要冷靜。
他需要清醒。
約莫有一炷香的工夫,鳳箫抱劍而落,他在院子裡找了一圈,也沒尋見時傾塵的人影,他稍作躊躇,叩了兩下門。
“少主?”
屋内無人應答,落針可聞。
鳳箫擔憂時傾塵的安危,推門而入。
随風搖曳的燭火漾開微弱缥缈的寒芒,鳳箫借着那點光亮,看清了屋中的情形,不由得大驚失色,“少主!”
時傾塵沉在水中,像是死了一樣。
鳳箫拉着時傾塵濕透了的衣裳,拼命将他從水底拽了出來,鳳箫還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忍不住紅了眼眶。
時傾塵咳出來兩口水,淡淡地掃了鳳箫一眼,“我沒死,慌什麼。”
鳳箫探了探他的脈象,确定他沒事之後,這才松了一口氣,“少主怎麼了?”
時傾塵輕描淡寫,“乏了,洗個澡。”
鳳箫想起方才的情景,一陣膽寒,“少主怎麼用冰水洗澡,這也太傷身了。”
時傾塵對鳳箫的話置若罔聞,他緩步踱到屏風後面,用方巾拭去臉上的水漬,随手換了件幹爽的衣裳。
“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什麼事?”
“上次少主吩咐調查的人有線索了。”
時傾塵換衣裳的手一滞,他披着外袍走了出來,“說。”
“梨容是燕王的私生女,也就是您的親妹妹……”鳳箫說到這裡,偷偷瞄了時傾塵一眼,見時傾塵沒什麼反應,他繼續說,“梨容一直住在紅袖閣,幾個月前,她的母親害病死了,燕王派人接她回府,他們一行人路上遇到了燕王妃的截殺。”
時傾塵眸光微動,“然後呢?”
鳳箫咬咬唇,“然後,梨容被人救下,救她的人是前些日子太傅府走丢了的女兒沈銜月,也就是您要找的第二個人。”
“她姓沈?她是沈太傅的女兒?”
“是。”
“她不是被人擄走了嗎?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江南,又那麼巧地救了梨容?”
“的确很巧。”
“她人呢?”
“死了。”
“死了?消息屬實嗎?”
“建安盟做事仔細,想來不會出錯。”
時傾塵神情倦怠,他自然知道建安盟的消息不會有錯,他隻是覺得造化弄人。
他被夢裡的那個女子困擾了許久,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絲線索,卻又被告知這個人已經死了……
“鳳箫,你悄悄去紅袖閣和太傅府一趟,我要拿到這兩個女子的畫像。”
鳳箫遲疑了一下,“少主,能否容屬下多嘴一問,少主為什麼……”
時傾塵冷冷打斷了他,“不能。”
鳳箫無奈,隻得應了一聲“是”,他單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奉上玉佩。
“少主不願說,屬下不問便是,隻是這樣的事情不宜外傳,屬下還是自己往長安跑一趟吧,不必勞煩建安盟的人了。”
時傾塵點點頭,他拿起玉佩,收在懷中,“也好,辛苦你了,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