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洵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金燈華彩,萬丈輝煌,時傾塵落在蓮花燭台上的眸光清冷而又慈悲。
不知為何,李元洵看着這樣的時傾塵,耳畔不自覺回響起那個人的聲音,“燕王守衛大徵江山百餘年,何故為了一個女子,斷了大徵百年基業,毀了先祖幾世威名,太子殿下不覺得這其中有蹊跷嗎?”
李元洵沉默半晌,忽然開口。
“燕世子,我信你。”
時傾塵微怔。
“太子殿下說什麼?”
“我說,我信你,本宮相信當年之事另有隐情,本宮相信燕王府是無辜的,如果燕世子願意助本宮一臂之力,本宮必當投桃報李,還燕王府一個清白。”
時傾塵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這是十八年來,他第一次聽見“清白”兩個字,他十指内扣,在掌心镂出一道淺淡血痕,他把手虛掩在雪白的袖袍之下。
“此案早有定論,我想知道,殿下為什麼會選擇相信燕王府?”
李元洵笑道,“說來也是一段奇遇,機緣巧合,本宮日前得見一位神女,她能言過去,能知未來,既然她說當年燕北十六州一事有蹊跷,那就一定有蹊跷。”
時傾塵微一挑眉,這個答案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她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奇就奇在這裡,她說自己名喚天尤,是春風館的姑娘,可本宮後來派人去查,春風館根本就沒有這号人,你說她是不是天上的神仙!”
時傾塵思忖着說,“天尤,即是一個‘無’字,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以真面目示人。”
“嘶,好像還真是啊。”
“殿下是在哪裡遇到這位女子的?”
“就在杏花村,你昨日不是在杏花村宴請本宮和三弟嘛,本宮去更衣的時候,被杏花村的夥計請到了她那裡,本宮見她談吐不俗,氣質過人,不由得信了兩三分。”
時傾塵眸光微動。
昨日、春風館、杏花村。
天下哪有那麼巧的事,時間地點連在一起,他大概猜到這位“神女”是誰了。
“她和殿下說什麼了?”
“她說,一年之後,北疆動蕩,本宮領命出征卻大敗而歸,失去了父皇的歡心。”
“一年之後?嗤,這樣的無稽之談,殿下也相信?”
“本宮原本也是将信将疑,直到今日一早,北境探子來報,北涼的拓跋浩在王室内亂中脫穎而出,成為新一任的北涼國主,此人好戰嗜武,野心勃勃,剛登基就從西番購置了千匹良駒,還通過互市囤積了大量糧草,這不就是秣兵曆馬的先兆嗎,可見,神女所言不虛。”
時傾塵從來不信神佛之說,塵寰若海,人世間有那麼多人都在苦苦掙紮着,若說有甚麼區别,不過是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溺死在海底,可都在苦海裡啊,倘若真有神佛,他們為何不救?
“殿下可還記得這位女子的容貌?”
“絕對是傾國傾城,不可方物,隻可惜,她帶了面紗,本宮沒看清她的模樣。”
時傾塵忍不住笑了出來,“殿下都沒看見她的樣子,怎麼知道她傾國傾城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美是無法被俗物遮蔽的,美是一種感覺,她就是這種感覺。”
……
莺兒聽着李元洵的高論,悄悄拉了一下沈銜月的袖子,掩唇笑道,“姑娘,你别說,這位太子殿下還挺有眼光的。”
沈銜月擡指,打了一個“噓”的手勢,卻不小心碰到身側的花瓶,花瓶應聲落地,二人面面相觑,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
……
幾乎是同一時間,時傾塵和李元洵的談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