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蘭決與鐘冥跪伏在無寂崖邊,望着沈慕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之中,痛呼聲萦繞上空。
“沈慕……居然真的死了?”
蕭忘憂聲音顫抖地說出這句話,欲向前邁出一步,然而還未動身就已見一道劍光直逼眼前。
“你這畜生!我要殺了你!”鐘冥眸中厲光閃爍,劍勢挾有萬鈞之力!
蕭忘憂一時怔然,但他身後那黑影修士立即反應過來,持劍抵擋。
他口中默念狂亂決,一舉擊中鐘冥心口!
“噗——!”
那黑影修士修為在出竅之上,這一擊用了全力,當即令鐘冥噴出一口鮮血!
“小師弟!”蘭決疾呼一聲,忘情劍如閃電般飛出,将那黑影修士逼退。
他一手攙住鐘冥,一手持劍,望向蕭忘憂的目光淩厲如刃,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萬剮:“蕭忘憂!你口口聲聲說師尊是滅族真兇,可你定罪的那枚鳳凰翎,根本就是二師弟送給他的拜師禮!”
“你要尋仇,也應該去找顧氏!你這厮竟愚蠢至此,還害我師尊隕落!!”
蕭忘憂瞳孔一縮,滿面驚駭。
“不!這……這不可能!怎麼會是顧氏……”
他向後退了一步,腳步踉跄,險些栽倒在地。
“師尊救你一命,你這厮不但不知恩圖報,竟還害他至此!”蘭決橫劍與胸前,渾身靈力湧動,空氣中水汽驟然暴漲。
“受死吧——!”
蘭決飛身而出,黑影修士當即橫劍相抗,劍意對沖之下爆出陣陣靈波。
先前被擊退的那兩名黑影修士皆是身負重傷,可見蘭決與自己首領相抗,少主蕭忘憂又面色慘白地呆愣原地,思慮片刻後仍是提起武器,直刺蘭決後心!
“住手——!”蕭忘憂注意到他們的動作,又是發出一道高呼。
鐘冥本是伏地咳血,見狀他瞳孔一顫,又是提劍擊去!
“轟——”
幾人靈力相撞,鐘冥攔下一人,可另一人仍是襲向蘭決!
蘭決餘光中掃到逼近的刀光,他驟然運轉靈力抵擋,可面前的黑影修士卻瞅準了這個空隙,一拳正中他心口!
“咳——!”蘭決嘔出一口鮮血,立即翻身後退。
顧從星眼看小師弟與大師兄接二連三受傷,已悲痛至極的内心又湧上無邊怒火。
該死的!究竟是哪來的出竅期修士!
空氏一族已滅,蕭忘憂究竟是從哪找來這些幫手!
眼見那些黑影修士又要攻向蘭決與鐘冥,蕭忘憂躍出一步,攔下他們:“夠了!别殺他們!”
那黑影首領立刻道:“少主!他們已知曉我們身份,此刻不除,後患無窮!”
“閉嘴!你也知道我是你少主!”蕭忘憂厲聲駁斥,“若沈慕與蘭決所言非虛,那我們就是報錯了仇!殺錯了人!!”
“沈慕已死,難道我們還要一錯再錯麼?!”
他這話高聲怒吼,一時間令幾名黑影修士皆寂然無聲。
片刻後,一名重傷的黑影修士氣息奄奄道:“我們布下的隔絕陣法已快到時間了,不出片刻,外界就會察覺到此間異動。”
蕭忘憂“啧”了一聲,他目光環視無寂崖一圈,召出一卷流光溢彩的天機法寶——破輿圖。
他将輿圖展開,對身後之人道:“先撤!”
那兩名重傷的黑影修士皆是邁步躍入輿圖之中,轉息間就不見了身影。
“——别跑!”
鐘冥看他們皆要逃走,立即起身去追,可此前受的那狂亂陣再次令他氣血翻湧。
“蕭!忘!憂!”蘭決唇角不斷溢出鮮血,一字一頓地叫出蕭忘憂姓名,眸中兇光厲厲。
蕭忘憂緊皺雙眉,可那黑影首領卻念動口訣,将兩道靈力又擊中蘭決與鐘冥!
“你!我都說了不能再——”
“哎,少主,看清楚了,我隻是暫時消去他們這一日的記憶。否則到時候青玄劍宗來追殺,你我能逃得掉?”
“……哼!”
蕭忘憂轉頭,和那黑衣首領一同邁入卷軸之中。
破輿圖在空中緩緩合攏,最終如水滴入海一般,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波痕,又消失無蹤。
“失憶……我絕不能、失去今日記憶!”
蘭決一雙秋水眸中此刻翻湧着陰黑厲光,他念出一道口訣,周身翻湧的靈力由湛藍變為血紅,最終凝成字符,銘刻于他手臂之上!
——蘭決竟給自己下了詛咒!
以心頭血為代價,除非死亡,他永遠不能忘記今日之事!
這一招極其傷害血氣,他甫一功成,就徹底暈死過去。
顧從星心中巨震,他飛身靠近蘭決,卻感到身後傳來陣陣魔息!
糟了,小師弟!
顧從星回頭,卻隻見鐘冥已然氣血翻湧,靈力紊亂,雙眸之中又浮現出妖異豎瞳!
顧從星看到小師弟如此模樣,又聯想到黑影修士那一擊狂亂訣,心中驟然洞明!
難怪那黑影修士能真的聽蕭忘憂的話離去,原來自那一擊就已留好後手!
小師弟入魔,等到仙門之人趕來,他們隻會将劍鋒對準暴露天魔血的小師弟!談何追查了無痕迹的蕭忘憂!
該死!好一個心思深沉的混蛋!
就在此時,如同印證顧從星心中所想一般,一衆青玄劍宗修士們禦劍而來。
他們所見之景,無寂崖邊一片狼藉,劍尊沈慕不知所蹤,蘭決重傷暈厥,唯一清醒的鐘冥卻又在悲鳴掙紮。
“這!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何長老與段長老對視一眼,皆是滿目震驚。
随行而來的諸多弟子中亦有陳望,他一眼望到匍匐于地的鐘冥,當即厲聲呵斥:“鐘冥!你竟然陷入魔障,又發狂至此,重傷師兄!”
鐘冥此刻正拼命壓抑着翻湧的魔息,又對抗着失憶訣——他已經開始失去記憶,想說出那真兇姓名時如鲠在喉。
他神色時清醒時混亂,雙瞳已化為豎瞳,手上黑鱗浮現,然而他仍是仰起頭,對衆人道:
“師尊、墜崖……”
衆人與他對視,皆是滿目驚駭。
“!竟是魔族!”
衆弟子立即持劍起勢,嚴陣以待。
“北境魔族竟敢潛入我青玄劍宗!”
眼看鐘冥艱難擡頭,欲張口辯駁,陳望又急急開口:“說!你是走火入魔,還是魔修奸細?沈劍尊渡劫失敗,難道就是你的手筆?!”
他本隻是信口一說,沒想到鐘冥聽了這話卻目眦盡裂,生生嘔出一大口鮮血,混雜了魔氣的靈氣在周身翻湧,看起來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族。
顧從星在他周身飄着,恨不得一劍殺了那聒噪陰毒的陳望!
何長老撫須長歎一聲:“你說琢光劍尊墜崖?”
鐘冥艱難點頭,可未等他張口,段長老當即冷哼一聲:“爾等魔族滿口胡言!無寂崖下罡風如刃,又有被封印的魔蛟,若是渡劫失敗掉下去唯有一死!”
“可如今,沈慕的明燈分明還亮着!”
“你這魔族,竟敢詛咒師尊,當真歹毒!”
聽着這咒罵,鐘冥卻神色一亮,顧從星亦是心中震撼。
鐘冥眸中竟迸出光芒,連氣息都變強:“師尊的确已經墜崖!若是命燈還亮着,那此刻正是最緊要的關頭!他已經重傷,求你們,快去救——”
“爾等魔族,當真冥頑不化!”段長老雙目怒睜地将他打斷。
手持長劍的弟子與長老們傲然而立,仙氣飄飄,可卻無一人動彈。
幾名弟子的低聲議論不斷響起。
“好狡猾的魔族,竟還編造這出謊言,想将我們騙去無寂崖!”
“那可是宗門内出了名的死地!”
“鐘冥師弟,竟然是兇狠狡詐的魔族……”
顧從星飄在鐘冥身邊,一同仰視着他們,心中生出無邊絕望。
鐘冥已然完全化為黑鱗長角的模樣,他的唇顫了顫,似是想張口辯駁,可終究是在漫天指責中閉上了嘴。
顧從星本以為他會落淚,可他沒有。
向來在自己面前愛撒嬌愛哭鼻子的少年,在這絕境中竟露出思索神情——同時,眸中逐漸浮現出死志。
他極低地喃道:“既然如此,不如坐實了污名……”
“隻要,能換他們去救師尊……”
顧從星心中巨震,他眼看鐘冥閉上雙目,再睜眼時,已換上一副猙獰神色。
“啊,不錯,我的确是魔族。”
他再不壓抑魔息,任由自己徹底露出魔族形态,高聲道:“是我,我設計害得沈慕渡劫失敗,修為盡毀後跌入無寂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