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轸玉,你可知罪!竟敢招惹丞相府嫡子?縱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也斷不敢與外男獨處!匡家百年清譽豈能毀于你手?況将軍府與丞相府素有嫌隙,你這是要陷全族于不義!”
匡轸玉看着眼前生養自己的父母,本想辯解卻欲言又止。
父親一口咬定了她與那丞相府的大少爺有染,但其實他們隻說了兩句話,她一貫來溫柔寵她的母親隻是居高臨下地站着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仿佛面前跪着的隻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還有那個莫名其妙闖進府裡又莫名其妙賴着不走的纨绔,頑劣地就這樣毀了她的清白,讓她無從辯解亦要擔下這罵名。自己卻毫發無損地繼續流連于青樓沾花惹草。
“太尉明日便歸,若知曉這等醜事豈能善罷甘休?不若今夜便了斷幹淨。“匡父将白绫擲于青磚,“你今夜自裁,明日全城便知匡家出了個貞烈殉夫的節婦。若待流言四起.....”
可笑,她的貞潔,明明就是匡家的清白更重要。
在世界上最親的人面前,匡轸玉接過了那條白绫。
他們給了她血與肉,她就注定是匡家人,應該把這一身血肉還給匡家。
若有來生,她隻希望自己的血肉能夠為自己而長。
不過......還是不要有來生了,一生太長,如果長不出血肉,就太痛苦了。
閉眼,她沒來由地想到那個身着金色莽紋長袍的不速之客。
漫天梨花下,他張揚而又肆意,毫無畏懼也毫無分寸地闖進這個無聊的世界,然後大逆不道地駁斥了這世上所有女子都害怕被冠上的罪名之一。
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了,那些是非恩怨,就随着這三尺白绫共同消散吧。
匡轸玉忍受着緻命的窒息,果然沒多久就失去了知覺。
“冷,冷......”匡轸玉不斷蜷縮着自己的身體,卻依然覺得寒冷得刺骨。
“姑娘,姑娘!”
睜眼,匡轸玉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霜兒。
她是自己的貼身丫鬟,一直陪伴到她出嫁,一起進了顧府,不過到她死前就沒再見過霜兒了。是啊,她不是死了嗎?
霜兒手指探向她的額頭,關切地問:“姑娘已裹了貂裘錦衾,莫不是受了風寒。”
匡轸玉無暇理會霜兒的問題,緊緊抓住她的手反問道:“如今是何年月?”
“永安廿一年三月戊辰,姑娘莫不是魇着了?”
匡轸玉看着周遭的擺設,陷入了沉思:她死的那年是永安廿五年,那如今便是回到了四年前,這個時候,她才十六歲。
彼時的十六歲,她還懵懂地接受着父親的一切安排。
習繡花,學禮儀,背女誡,學習着一切世家淑女應該學的東西。
可最後,一輩子的乖順換來的結局也隻是一丈白绫。
見自家姑娘愣神半天,霜兒急忙就要去請太醫,卻被匡轸玉拉住了衣角,“沒事,噩夢而已。”
大夢一場,重活一世,她卻還是這匡家的二姑娘,一切都沒有改變。
老天為何如此殘忍,那些折磨她的世俗禮教又要她重新學着接受。
匡轸玉重新躺回到床上,呆呆地望着高高的房梁,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姑娘,你真沒事?”“那可不能再繼續躺着了,今兒還沒和老爺夫人請安呢。”
霜兒也沒察覺她的情緒,自顧自地催促着。上一世她也是這樣被催促着學習、嫁人、自缢。
沒有人問過她究竟想不想。
見匡轸玉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霜兒繼續出聲提醒道:“姑娘,一會兒還有禮儀課呢,夫人特意從宮中請來的嬷嬷,可不能遲到了。”
匡轸玉終于有了反應,長歎一口氣,然後坐起身說道:“幫我梳妝吧。”
匡轸玉走進了廳堂,上面端坐着那個溫婉賢淑的女人,她微笑着看她,如沐春風,和前世的大多數時候一樣,沒有任何危險感,讓人忍不住親近。
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作為匡府的二姑娘,她和阿姊都過着吃穿不愁的生活。
匡家世代清流,自也算得上是名門勳貴。
家庭也很幸福,父親隻娶了母親一個妻子,再沒收過什麼妾室,并且與母親共同養育着三個孩子。
她是家裡最小的,自然也最得寵,她一直都這麼以為,所以也甘願接受着所有的擺布,認為一切都是父母給的,自然應該更為家裡考慮。
可是,也許正是因為她乖順聽話,才會釀成前世這樣的悲劇吧。
匡轸玉按照以往一樣給自己的母親奉茶。今日父親大概是已經上朝了,讓她得以暫緩心神、整理思緒,不至于太過反常。
然而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當母親接過自己的茶杯時與她的手觸碰在了一起,就是這樣不經意的觸摸,卻讓匡轸玉的身體爆發出了雷厲的轟鳴,生理性地忍不住想要嘔吐。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匡轸玉的不對勁。
“惠兒,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說話的人是匡轸玉的阿姊,上一世她早早就嫁了人,卻聽說她的丈夫是個賭鬼,成日在外嫖賭卻從不回家看自己的妻子,阿姊整日以淚洗面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