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舒将蘇打水的瓶口遞到她的嘴邊給她喂水,命令的說道:“不準睡。上次在茶水室你扼我手腕的賬還沒算清楚。”
她的聲音帶着刻意的輕快,卻在救護車急刹時破了音。
擔架擡出的瞬間,甯向晚瞥見她背包側袋露出的熊貓玩偶耳朵,是縫補後的歪扭模樣。
甯向晚突然間釋然的笑了,眼皮随後也越來越重……
她再睜眼時,監護儀的綠光在天花闆上流淌。
顧雲舒趴在她的病床邊,手指還攥着她的病曆單,後頸碎發被冷汗粘成了一坨。
監護儀的紅光在甯向晚視網膜上投下細碎光斑,她半阖着眼,聽見顧雲舒與護士交班的低語。
“她需要心理治療?”顧雲舒熟悉的聲線裹着沙啞,尾音碎成一片歎息。
“顧法醫,您先去休息吧,病人有我們盯着。”值班護士看了下顧雲舒紅腫的眼睛說道。
甯向晚在睜着眼睛的縫隙裡看見,顧雲舒攥着保溫杯的指節泛白,固執地搖頭說道:“我守着她。”
甯向晚動了動手指,觸碰到顧雲舒掌心的繭,那是長期握解剖刀留下的痕迹。
顧雲舒察覺到是甯向晚醒了,她趕緊問道說:“向晚,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雲舒,我想喝橙汁。”甯向晚喉頭間開口,她的聲線虛浮,毫無活力感。
顧雲舒瞥見病曆單邊角在甯向晚床頭邊放着,心跳監護儀的頻率陡然加快。
顧雲舒看了下監護儀說,對上她的眼眸說:“向晚,你要不喝點溫水?”
“樓下應該有超市,我想要喝鮮榨的,加冰。”她打斷得生硬,對上顧雲舒怔愣的眼神時,喉間泛起愧疚的澀意。
顧雲舒點頭說了個“好”字,接着她轉身抽離病房跑去給甯向晚買橙汁。
她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醫院走廊的盡頭,甯向晚這才問起值班護士說:“護士,報告上寫了什麼?”
年輕護士接着從白大褂口袋摸出評估表,鎮重的說道:“甯隊,您的PTSD已經出現閃回頻率增加、現實解離等症狀,最新腦電波監測顯示......”
“你直接說重點吧。”甯向晚盯着輸液管裡的藥水,看它們一滴一滴墜進血管,像極了審訊室裡倒計時的秒針。
護士翻開診斷頁,指尖劃過杏仁核過度激活、前額葉執行功能受損等術語。
她接着跟甯向晚解釋說道:“甯隊,您持續高強度工作會導緻症狀惡化。尤其在案件觸發創傷關聯時,可能出現認知偏差……比如把嫌疑人特征錯植到無關者身上,或者......”
“影響證據判斷。”甯向晚替她說完,目光落在自己顫抖的手背上。
距離上個案子。
解剖室血袋爆裂時,她确實在血腥味裡看見慈安堂的火光,誤将鑷子當成引爆炸彈的導線。
“局裡正在推進陳婷的專案,我不能退。”她扯掉電極片,監護儀立刻發出尖銳警報。
護士慌忙按住她肩膀,警告道:“您現在的狀态,估計連槍械穩定性測試都通不過。我勸您還是休息段時間。”
這句話像子彈擊穿防彈玻璃,甯向晚咬了一下唇。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顧雲舒攥着冰橙汁推門而入,瓶蓋還沒擰開。
甯向晚迅速将病曆單塞進枕頭下,沖護士搖頭。
值班護士對着顧雲舒說道:“沒什麼事了,我就先出去。”
顧雲舒擰開冰橙汁瓶蓋,遞到甯向晚唇邊。
吸管觸到舌尖時,甯向晚偏頭讓橙汁滑過嘴角,顧雲舒本能用拇指擦去,她的指尖沾着酸甜的汁液。
“好喝嗎?”顧雲舒問道說。
甯向晚咬住吸管輕答道兩個字說:“剛好。”
橙汁在吸管裡晃出光影,她忽然輕笑。
監護儀的綠光裡,甯向晚瞥見她耳尖泛紅。
她的指尖蹭過自己脈搏的觸感瞬間,像是一片羽毛落進早已冰封的深海。
甯向晚望着她的眼眸間,想起水族館那天。
她們逛完水族館後,去了寬窄巷子。
兩人在寬窄巷子買了雲川招牌的雙流兔頭,顧雲舒接着小心翼翼替她挑出兔頭裡的骨頭。
藥味還在舌尖打轉,混着記憶裡的甜,竟不那麼苦澀了。
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中,顧雲舒的指尖輕輕覆上她手背。
甯向晚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在寂靜的病房裡格外清晰。
原來有些傷口,需要用另一個人的溫度來治愈。
她們就像是白鲸終将找到屬于自己的海洋,兩個人兜兜轉轉的誤會,終究還是握住了彼此的尾鳍。
顧雲舒不知道的是,甯向晚在枕頭下藏着的診斷書寫着:
職業暴露風險一欄用紅筆圈得尤其醒目。
建議暫時調離一線偵查崗位。
甯向晚閉上眼,任由顧雲舒替她掖好被角。
有些誓言會被現實碾碎,有些秘密則需要藏在深海。